只是刚说完自己的判断，周扬就后悔了。
他这个大嘴巴好嘚瑟的性子怎么就不能忍着，即便忍不住，怎么就好死不死的跟对方大放厥词。
到了对方的地位，一言一行都足以产生很大影响，哪能由着他满嘴放空炮。
老人不置可否，倒是傅领导好奇的问了一句，“所以你在港岛的布局，都是依据你这个判断？”
周扬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老董和王大状在港岛折腾这点事，在对方眼里算不得秘密。
傅领导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什么。
他也理解上头的谨慎和保守，金融投资具有风险，风险还相当大，以国内目前脆弱的金融基础和整体落后的工业环境，搞金融无异于豪赌，还是十赌九输那种。
即便周扬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恐怕国家层面也未必会有大动作，说白了还是出发点不一样，考虑的侧重也不一样。
以我国的体量，固然要追求飞速发展，想实现短时间内赶超，但主要的还是稳定，稳中求胜。跟资本家投机客的逐利性有本质的不同。
换句话来讲，如果跟一个生意人资本家讲，某个投资赚钱的可能性有九成，或者也不用九成，只要有八成，资本家们会毫不犹豫的投资，接近十成十的几率，不干的才是傻子。
可换个场景，换做今天乘坐的这趟列车，乘务员告诉乘客，这趟列车的事故率是百分之一，每天发车十次，就是坐满了十次事故率也才百分之十，刚好一成，如果乘客不是傻子，都不会乘坐这趟列车。
对于生意人而言，八成成功率意味着赚钱，意味着财源广进。
但对于乘客而言，一成事故率意味着风险，意味着车毁人亡。
退一步讲，钱可以不赚，买不起小汽车还可以蹬自行车，自行车蹬不起还可以走路，还能自我安慰着锻炼身体。
龙虾鲍鱼吃不到固然可惜，但粗粮野菜棒子面粥也能勉强果腹。
一个是为了生活品质，一个是为了生存保障，尤其国家层面考虑的还是十亿人民的生存保障。鲜衣怒马锦衣玉食谁都喜欢，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生意人有东山再起的余地，或者是认命服输的余地，但国家层面，一次判断失误带来的战略发展层面的被动，极有可能影响几十年的发展进程。
就在他战战兢兢，打算做点什么补救的时候，老人笑着鼓励道，“年轻人肯琢磨是好事，尤其还是你这样有想法有远见的年轻人，有时间了可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写出点内容来嘛，有分歧不怕，那就讨论，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周扬哭笑不得，又给自己揽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上学时鼓捣出的东西现在还时不时的让人拿出来鞭尸，他怎么敢再自讨苦吃？
接触社会越深，他越觉得自己在学校时学到的东西是空洞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成篇大套的理论虽然都是正确的，但仔细分析起来都是无根浮萍，很难跟实际结合起来，做不到学以致用。
恐怕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书呆子，只是他坚持不肯承认自己是书呆子。
至于高校里的学生成天声嘶力竭的喊着和世界接轨，向欧美学习，他虽然还别扭，但也不是那么抵触了。
他的转变是无奈，是相对陈旧落后的模式向西方相对先进发达的模式妥协，并不是国家或者民族层面的妥协，这是他顽固到不惜破口大骂都要坚守的底线。
他有高高在上的心境，多了几十年的阅历，看现在的老美和欧洲也觉得不过尔尔，但身处的这个现实社会告诉他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咱们和人家还有差距，而且是差距最大的时候。
这种情况就像无比狗血的穿越电视剧，还是女主魂穿，身负绝世武功心法的魔头女王一朝夺舍重生，发现身体是个羸弱不堪、筋脉尽断、没有一点修炼天赋的黄毛小丫头。
还没来得及慨叹贼老天你玩我，就悲哀的发现自己正身处深闺暖榻，不着片缕，纱幔后边缓缓映现一个高大伟岸强壮得像狗熊一样的大汉。
大汉二话不说就脱了个精光，把主角按在床上为爱鼓掌。
主角奋起反抗，心道若是我恢复夺舍之前的亿分之一修为，动动手指就能将你这恶心肮脏的东西轰杀至渣，奈何现在制止不了大汉的暴行。
这种尴尬的情况就如同周扬现在的心境，无可奈何，但却不是生无可恋，而是未来可期，时间在我。
老人忽然掏出烟来，自己默默的叼在嘴里点着，深吸了一口望向窗外，之后才笑道，“人老喽，脑子不中用，你们来不来？”
面对老人散过来的烟，大伙都拘谨的没敢接。
“那你们就抽自己的吧，我的兴许你们还抽不惯呢。”老人的香烟也不是传说中的特供烟，只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一款，价格也不高，但焦油量偏低，很适合刚接触香烟的新手。
烟瘾这个东西，大概上跟打哈欠一样是会传染的，周扬也想忍着，但烟雾一钻进鼻腔，就勾起了他的馋虫。
瞧见傅领导也摸索着掏出烟来塞在嘴里，周扬壮着胆子也跟着掏出自己的烟抽了一根。
香烟叼在嘴里，他们仨相视一笑。
“还是少抽为妙，香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人笑呵呵的说道，随后又自嘲道，“我是戒不掉喽，好几十年的烟瘾，最困难的时候即使把榆树叶晒干了搓碎卷起来也要抽上两口。”
老人把烟稳稳的夹在手指中间，笑呵呵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现在生活好了，嘴也叼了，有烟卷我是不愿意再去抽烟泡子，这一切都离不开贸易，这次洽谈咱们是志在必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跟领导们立下军令状了，成功是必须的，失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周扬知道老人这句话算是一锤定音了，这次谈话也就到这了，他看向傅领导，果然傅领导隐晦的点点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老人点头说道，”也好，路还远着，好好休息才能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