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旅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苏影宝器 > 第3章 杵尸
接生婆哆嗦了半晌,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是……一张人皮。”

声音虽小,但是依然在耳畔有炸响般的感觉,祠堂中的温度刹那间下降了好几度。堂下村民们哑然无声,炎二伯定了定神,挑起帘子迈步进了后堂,几分钟过后,抱出来一个鲜血淋漓的婴孩。

婴孩哇哇大叫,声音直刺耳膜,浑身上下被一种不知名的物质所包裹,恰似一张皮囊般的襁褓,决计不是胎盘。

炎二伯把婴孩递到神龛下“老祖宗”的怀里,神情庄严而肃穆,忽而转身朝祠堂门口大喊一声:“鸣炮!起匾!”

立时门口火光四溅,在一阵鞭炮声中,两个年轻后生抬过一张大匾,却见其上书“五代同堂”四个大字。我眼角余光中,似乎看见他们攀着梯子,将匾挂到了前门上去了。

老者的辞世,新生命的诞生,闹了这么一出,竟然只是为了挂这么只匾。

发生的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虽不能言语,但心里面却泛起了嘀咕。心想着这老瓤子看见自己“万代”(玄孙)出生,也就是孙子的孙子出世,这怎么着也该落气了吧,一口气迟迟不下去,必定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炎二伯拆老婆子把婴儿抱回后堂后,自己密切注视着“老祖宗”的一举一动,深色愈发掩饰不住的换乱,两眼死抓抓的地盯着。“老祖宗”此刻的那黑色的眼珠子已经全部转到脑袋里去了,显露在外的,就只剩下俩白翳般的眼球,直让观者心底发麻,不敢多看。

从外表上来看,这人是死了,但是一个微乎其微的细节告诉我,他并未死透。

可能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老祖宗”的左手还在微微地颤抖,动作很小,在裤腿上,正在一笔一划地扒拉着什么。

他在写字!

看在眼里我不明所以,他一直重复着这么个动作,像是在不停地划着个“X”形的马叉,我刹那间明白过来,醍醐灌顶般想到,难道是在给我特意传递什么讯息?

排除掉其他的可能性,在我脑海中印象出来,最为贴近的一个字,应该是“火”。

这就怎么都难以令人说通了,一下子我头都大了。心想大爷您行行好,该尘归尘土归土,跨你的仙鹤西你的游去,不带这么折腾人的。你这意思,是指我今年行大运,能与火结缘?胡思乱想了一阵,我的视线从新回到了房梁上那片黑影中,这老者交代的,或者心愿未了的,极大可能还是吊在上面的那只簸箕。

簸箕里面装的什么,暂时性的,谁也无从知晓。

接下来,炎二伯遣散了祠堂里的所有人,在这里除了“老祖宗”之外,似乎就他辈分最高了。只留下了两个帮手,也就是方才挂匾的俩年青后生,吩咐其把祠堂大门拴上,三个人站在“老祖宗”跟前,闷不做声。

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神龛上的烛火明灭不定,照在炎二伯那张琢磨不定的老脸上,显得特别的鬼魅起来。

良久,其中一个被唤作“莽子”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炎伯,老祖宗死球了哇?”

炎二伯搭过“老祖宗”的脉,沉默了半晌,面色凝重道:“娘卖匹!没死透,我们不能再等了,否则你海叔要是今晚赶回来,我们都得洗白老!”

另一个后生,年纪尚浅,听人喊他名字叫“太青”,此刻愣头愣脑的,有些胆怯:“二……二叔,咱们还是算了吧,干这是损阴德灭子孙的事,出了啥子纰漏那就划不来了。”

那个叫“莽子”的年长几岁,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直接给太青来了一脑镚儿:“你这瓜兮兮的,不要虚,一会儿有你莽哥给你扎起,怕锤子!”

瞧他们阵仗不小,三人开始挪地方,神龛之下五米见方的区域,所有的桌椅板凳连同我在外,都被抬到了近门槛的位置。距离一拉远,我极力转动着眼球,才能依稀看清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莽子和太青从一角落里移来一只石臼,半人来高,农村俗称“对窝”,容量的话,打个百十斤糍粑不成问题。炎二伯就抱过一匹白布,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老祖宗”从太师椅推倒在地,绕着脖子就开始一圈一圈地缠绕。

七手八脚地一通乱裹,几分钟过后,地上多了一具“木乃伊”。那老祖宗缠得跟只蛹似的动弹不得,身体却在微微颤抖,分明还是个活人。

凭我的推测,按部就班的步骤,他们接着会直接装棺的可能极大,在一些个别的少数民族,奇异的死亡祭奠中,也不是没有的事。却见三人果真把“老祖宗”抬起来,放进了那只大石臼中,却各抱着一只对窝棒,围着在边上,朝里往着出神,迟迟未语。

候了有十多分钟,炎二伯急不可待了,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对窝棒举过头顶,圆圆的杵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石臼中,喀嚓一声,发出骨头碎裂的闷响,并伴随着轻微的一声闷哼。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决计不敢相信,他们正在做的一切,这群人要逆天!

三人犹如丧心病狂一般,达到了灭绝人寰的地步,交替往复着,轮番对石臼中的“老祖宗”进行捶打,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仿佛在他们眼里,那只是一团糍粑。

人,我想在炎二伯的那第一下就已经死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谋杀。

时间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在他们数百次的重锤之下,石臼里的尸体变成了何种惨不忍睹的模样,幸亏我是看不见的。可是每当他们高高举起对窝棒时,杵头上的血渍越来越浓,直至后来,血从上面不住往下滴,炎二伯才带头停下手来。

太青第一个忍不住了,哇的一声跑到一旁吐得七晕八素,莽子的一张脸五官挤到了一堆,明显也好受不到哪里去。炎二伯扔掉棒杵,胸膛起伏不定,步履重得跟灌了铅一样,缓缓地走到了刚开始就抬进来,平放在屋正中的那具铜棺旁。

他把缠绕在棺身上的白绫扯掉,顷刻间露出了里面精美绝伦的棺身,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炎二伯眼睛大放异彩。他将铜棺逐寸摸了个遍,嘴中念叨着什么听不太清楚,围着转了几圈之后,炎二伯开始有些犯愁。

他找来了一大堆工具,连撬带拗,甚至连摇弓钻都动用上了,搞得满头大汗还是不得其法门。大铜棺的盖和棺身严丝合缝,就跟一整块浇筑出来的,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这时莽子跑过来支招,说用火试试,不料一语惊醒梦中人,炎二伯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忙叫太青过来帮忙,把铜棺抬到了厅堂外面的天井里,架起来柴火,点燃开始烧。

那棺份量极沉,三人弄妥已经是大汗淋漓,瘫坐在门槛上盯着火苗包裹着棺身,一时也出不来结果,就又返回到厅堂里把石臼中的尸体倒在地上。

白布染得猩红夺目,尸体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单靠形态也和一个“人”联想不起来,只能说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事物”。

太青吓得不敢靠前,莽子也变得唯唯诺诺,炎二伯蹲在尸体旁,用手去剥上面的白布,一层又一层。

从我这边,只能见到他那佝偻的背影,血色的布条被他不断地抛到身后,忽然他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整个人瘫着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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