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飞舟的速度极快, 可比先前初一骑着海豚在大海上瞎转悠强多了。
“李同学，这片海域我们已经兜了三圈了。”君书喻皱眉看向窗外的辽阔海域。
“夫子，你可以叫我初一。”都是缔结了契约, 签订过保密协议的熟人, 称呼自己“李同学”真是太见外了。
初一托着圆润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外头的海域, 原来当初自己骑着海豚在这片海域来回兜了好多圈吗？
初一自诩记路、认路的本领一流，但是他只能照着离开时的路线逆推回去，也就是说，当初走过的弯路全都要一个不落地再走一遍。
“夫子, 你放心吧，就是路线没错。”初一拍着胸口保证, 又提议，“咱们走水路吧。”
空运转海运，自己能够更好的观察周围的环境，才能和记忆中的路线一一比照。
君书喻依言控制着飞舟降落到海面, 朝着初一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进。
初一瞧瞧日头, 烈日当空, 正值晌午, 到了开饭的时间。
“夫子，饿了吗？开饭？”
君书喻脊背一僵，回忆起登船第一日吃撑了的经历。
“我刚刚钓到了一只吞拿鱼。”
君书喻看着自己那学生提着一条比自己身高还有长的大鱼，心思急转，自己该怎样委婉地拒绝, 才能不让学生误会自己是不想和他做“熟人”？
初一可不知道君夫子的心理纠葛，在他看来，一起干过饭, 那就是自家人了，自家人还客气个啥。
“君夫子，请帮忙来个冰冻法术吧。”将吞拿鱼急速冷冻可以杀死鱼身上的寄生虫。
先前大家伙儿吃脸盆鱼的时候没有经验，捕捞出水后直接片了吃了。结果，谁吃谁知道，的确是脆甜爽口美味至极，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寄生虫感染，可让猫猫狗狗们吃了一番苦头。
“时间有点紧，这吞拿鱼在宰杀四个时辰后才最为鲜美，最适合做生食刺身。”初一有些遗憾，怎么没早点钓到这大吞拿鱼，鲜味儿的源头肌苷酸还没有产出足够多呢。
手起刀落，初一将准备好的菜肴端给君夫子，“这是吞拿鱼的大腹部位，最是肥美鲜甜，配上生姜醋，更能激发出它的鲜甜，要是不怕呛，可以再沾点黄芥末。”
君书喻看着盘中餐，晶莹粉白的鱼肉卧在瓷白的小碟上，霜降一般的纹理宛若上好的红纹石，好看是好看，但是，这怎么下口，这是生食啊！
“夫子，吃啊。”见君夫子不动筷，初一把碗碟又往君夫子的面前推了推。
君书喻实在无法下口，虽然很想和学生成为“熟人”，但是他还没有做好茹毛饮血，生啖血肉的觉悟。
“我不饿。”君书喻喉咙发紧，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学生空口吞下了一只小八爪鱼，活的！露在嘴边的触角还在蠕动的！
注意到君夫子的目光，初一从善如流地为夫子布菜——鲜活蠕动的小八爪鱼。
“夫子，你吃呢，这个八爪鱼一定要吃最新鲜的，爽脆有嚼劲，还有淡淡的鲜香，沾点芥末醋，可香了。”初一强力推荐。
君书喻终于控制不住面部微表情，嘴角抽抽，的确很新鲜，还活着呢。
该说不亏是立志要修种田道和干饭道的学生吗？真的每时每刻都在践行自己的道！
和学生结伴同游一路，君书喻经历了三观破碎，重塑再破碎的循环往复，打开了一扇又一扇新的大门，感觉自己的道心更加稳固了呢！
“夫子，我感觉对头！”初一兴奋不已，大大的猫眼里闪着亮光。
随着越来越接近鲧所在的海域，白娇娇的情况肉眼可见的好转了，哪怕没有七叶莲花露的加持，气色依旧红润光亮，甚至比他平日清醒的时候状态还要好。
君书喻轻轻颔首，看着变得幽黑深邃的海域，感叹万物生灵之奇妙，万物有灵，就连这大海也庇佑着它的万千生灵。
“到了，我们下去吧。”初一说着就要往海里跳，直接被揪住了后领子。
君书喻算是见识了自己这学生的胆大包天了，不知畏惧，回去后要好好训练教育！
初一尚且不知自己将会面临怎么样暴风骤雨般的教导，被君夫子拎在半空中，小腿儿扑腾着要下来。
“这里很危险。”不是来自修士或者妖兽的危险，而是自然之力的威压。
黑色的海水里海浪翻涌，阴沉低垂的天空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海天一色，合二为一，整个世界只余海风呼号、海浪涛涛，孤独感和窒息感扑面而来，很容易让人道心不稳。
海水黑色为渊，这片海域之下就是深海九万里的深渊了。
君书喻操控着飞舟，将其变化成一个圆球形，缓缓下沉。
然而，进展并不顺利，刚刚下潜没有多久，飞舟就被拱出了海面。
“是海豚啊！”来者正是初一的老熟人，海豚坐骑。
君书喻一手捏起法诀就要命中调皮捣蛋的海豚，初一大喊，“等等！”
君书喻指尖一顿，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又要搞什么。
“都是熟人，都是熟人。”初一念叨着，飞快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先前捕捞的大鱼，散给自己的海豚坐骑。
君书喻轻撇自己的学生，心道，你的熟人可真多，就连深渊之地的海兽都熟。
初一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了，还解释道，“这是海豚，它们没有恶意，它们就是看到什么都想顶一顶。”
说着初一飞快地催生出一根藤蔓，编织成球形抛给海里的海豚们，“玩儿去吧！”
果然，海豚们有了藤球玩具便不再来骚扰飞舟了，君书喻操控着飞舟再次下潜，这次顺利得不可思议。
兴许这是鲧的地盘，有如此猛兽盘踞在此，这片海域中除了无害的海鱼、海兽们，飞舟一路下潜竟然没有遇到任何凶猛的海兽。
随着飞舟越潜越深，白娇娇的状态也越来越好。
“哎、哎、哎！”初一激动地说不清话，“醒了，醒了！”
池水中的少年眼睑轻颤，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空濛濛一片。
此处果然是深渊鲛人的族地，是能够庇佑鲛人们分化成年的地方！
初一心情激动，所有的痛苦挣扎都是值得的，白娇娇有救了！
白娇娇迷瞪瞪地睁开眼，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只感觉浑身舒畅，像是温暖的水流抚慰过身心，前一刻的暴怒和疯狂全都消失在这宛若滴滴细雨的抚慰之中。
看着眼前好友激动的笑脸，白娇娇再次阖上眼睛，缓缓地沉到池底，舒缓而安心。
飞舟已经下潜了很久很久，依旧没有到达海底深渊，而全神戒备关注周围环境的君书喻很快有所发现。
“是古城遗迹，这里曾经有种族聚居。”君书喻认真细细打量，并不动手查看，更不会轻易施法，在这深海之下，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初一也凑到窗前打量，“说不定就是深渊鲛人的始祖生活的地方呢！”
“是的，正是此处。”
“我就说嘛，肯定没错！”初一开心地嘴角咧到耳朵根，随即笑容一僵，后颈一凉，刚刚是谁在说话？！可不是君夫子的声音！
初一僵硬地转过头，就看到白娇娇赤脚而立，一行水渍在地板上蜿蜒。
“你能起来啦！”
“啊！不对！是你能说话了？！！”初一震惊不已，刚刚那个温润的声音是白娇娇开口说话了？！
原来族地的力量这么强大，就连哑巴残疾都能够治愈，初一由衷地为白娇娇感到开心。
“是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了。”白娇娇笑道。
“谢谢你，初一。”少年的声音婉转温润，如暖玉相击。
初一挠挠头，笑得憨傻傻，心中只有为小伙伴感到开心，“这没什么，大家都是好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接着初一大致对白娇娇说明了情况，此处乃是深海之渊，是传奇巨兽鲧的生存地，同时也是深渊鲛人的祖地。
白娇娇点点头，初一所说的这些他都知道，甚至比初一知道的更多更详细，踏入这片海域的瞬间，他就得到了记忆传承，那是深渊鲛人千万年来生存经验，那是祖辈对子孙后代的馈赠。
他感谢将自己送来此处的初一，不仅仅是救了他，更是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风吹雨打无所庇佑的浮萍，不是任人欺凌踩踏的贱种，他有至交好友的鼎力相助，有远古祖先的余荫庇护，茫茫人间，三千大道，他不孤独！
“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白娇娇冲着师长和好友深深地一鞠躬，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只能深藏心底，永世铭记。
“哎？你要自己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初一担忧。
君书喻：“”直接跳船的你最没有资格劝人吧。
白娇娇笑道，“这里是深渊鲛人的祖地，先辈的灵魂会庇佑我的。”
白娇娇向二人道别，初一掏出了身上所有的储物袋，全都塞给了即将离别的好友，念叨着，“早知道我多准备些东西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不够齐全。
白娇娇看着两手抓不过来的储物袋，沉甸甸的，全都是小伙伴的心意。
君书喻则直接拿出一个储物戒指，“一些宝具，还有课本。”
“功课不要落下。”
“”伤感的离别瞬息烟消云散。
白娇娇：“我会好好学习的。”说着，穿过飞舟的防护罩，游进了漆黑的深渊海底，七彩的尾巴是黑暗中的唯一一抹光亮。
白娇娇再次挥手告别，“我会去找你们的。”鱼儿终归要回归大海。
飞舟缓缓上浮，琉璃般的光亮逐渐变小，最终湮没于黑色深渊，白娇娇就这样留在了深渊九万里之下。
回程的路上，初一一直很沉默，也不捞鱼了，也不逗海豚了，变化成了小猫咪的原型，团成一团，宛若一个毛饼子。
君书喻瞧着一反常态静默的学生，想着自己作为师长，是不是应该开导他一番，仙途漫漫，离别是常态，早该适应。
然而，安慰开导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小猫团子咕噜一下翻起身，双目囧囧有神，小三角耳抖擞地竖在头顶，看起来精神极了。
“白娇娇能说话了！啊不，是我可以听见白娇娇说话了！为什么呢？”
君书喻刚想为自己的学生答疑解惑，世间万物，神秘叵测，死而复生尚且不是传说，更何况是区区哑巴说话呢，修道求仙，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依旧没来得及开口，小狸花猫的眼神闪闪发光，道出了自己深思熟虑想出的答案，“是频率！”
“是声音震动的频率发生的变化！在岸上的时候，白娇娇说话声音的频率不在我们的可听范围内，就是次声波或者超声波。”
“而到了这深海之中，兴许是磁场不同，又兴许是声音传播的介质发生了变化，声波传出后，震动的频率变化了，变成了可以被耳朵听见的声音！”
“白娇娇不是哑巴，只是我们听不到他的声音而已。”
今日的初一，也是崇尚科学的初一！
君书喻：“”你在说什么，我们宛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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