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旅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岑经庭芳 > 第135章 愿作鸳鸯不羡仙
皇帝正在勤政楼批阅奏章,宦官窦文场在边上侍候着,另一个宦官霍仙鸣进来启奏:兵部尚书王保家求见。皇帝吩咐有请,不多久霍仙鸣就引着王保家觐见,保家三呼舞蹈行礼完毕,皇帝吩咐赐座。

“爱卿有什么事吗?”皇帝放下奏章微笑问道。

保家离座“扑通”跪倒道:“微臣听到一个消息,臣的未婚妻张庭芳入宫为奴了,微臣斗胆,请皇上把她赐给臣。”

皇帝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挥手让两个宦官都退了下去,阴沉着脸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保家当然不能说是他自己偷偷跑到宫中证实了的,他硬着头皮扯谎道:“张府管家徐塞鸿告诉微臣的。”

皇帝沉默着,勤政楼里一片死寂,外面一丁一点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帝终于开口道:“你的消息没有错,但朕不能把这个女人赐给你。因为,”皇帝叹了口气,“她已是朕的人了。”

皇帝如此开门见山,保家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皇帝安慰道:“你是朕患难之际忠心耿耿救驾的臣子,你的功劳朕都记着呢。朕说过要把皇妹下嫁给你,朕的小妹妹如花似玉,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做这个驸马呢。只要你愿意,朕这就择良辰吉日让你们风风光光完婚。”

保家把心一横,连连磕头道:“微臣不敢高攀公主。皇上,您富有四海,何必在乎一个女人呢?皇上,您发发慈悲,就把张庭芳赐给臣吧。”

皇帝变脸道:“大胆,真是胡说八道!你见过哪朝哪代皇帝把自己的妻子赐给臣子的!又有哪个臣子像你这样狂妄悖逆的?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有一百个头也不够朕砍的!”

保家被皇帝质问得浑身冷汗直冒,额上豆大的汗珠像下雨一样流着,依然不死心地磕头道:“皇上,臣如果没有她,活着也没有什么乐趣,皇上既然不能开恩,就请赐臣一死吧。”

皇帝拍着桌子怒道:“你敢要挟朕?如此忤逆!你以为朕就舍不得杀你吗?”

保家确实是在赌博,皇帝放出狠话来,他反倒轻松了不少,如果皇帝真正动了杀心,就不会是这样言语威胁了,他会直接付之于行动。但是,皇帝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杀掉臣子,传扬出去必是一桩丑闻。就算要杀,也不会是现在,更不会是这个理由。而他,连官都不打算做了,也不必考虑那么多了。皇帝发怒,他就继续磕头,嘴巴倒是乖乖闭起来了,免得火上浇油。

皇帝气得呼呼喘气,瞪着他,保家的额角都磕出血来了,皇帝终于有气无力摆手道:“退下去,三天之内不要让朕再见到你。”保家还要继续磕头,皇帝已经起身把窦文场霍仙鸣叫了进来,命令他们把王保家给轰出去。

王保家被轰走后,两个宦官胆颤心惊侍候着,皇帝也没心思处理奏折了,他整了整衣衫,问两个宦官道:“王保家进来之时,你们可曾听他说过什么?”

两个宦官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道:“皇上,奴才什么也没听见。”

皇帝嘉奖道:“很好,你们确实很聪明。”

王淑妃来找过麻烦后,庭芳终于翻开她从来也没翻动过的经书,看了几页,看得她昏头昏脑想打瞌睡。正不耐烦间,她又听到了脚步声,庭芳皱起眉。好么,今天这么多人来凑热闹,看来以后是再也别想得到安宁了。

庭芳放下经书走出门,来的一男一女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两个人都衣饰华贵,而且相貌都很特殊。男的是个跟封常平有得一拼的黑炭头,年龄似乎比封常平还要大点儿,女的身材很好,但脸上有两道明显的伤疤,这个缺陷让她的美丽大打折扣。

庭芳瞪着那女的,她打心底替她可惜,多雍容华贵的女子啊,怎么偏偏就把脸给毁了呢?那女的也打量着庭芳,大眼瞪小眼好一会之后,那女的回头对黑炭头道:“难怪院子里这么干净,原来是住了人了。”

庭芳愣愣地问:“请问你们是”

黑炭头指着脸上有伤疤的女人道:“这位是皇姑宁国公主,我是她的驸马薛康衡。”

庭芳慌忙行礼道:“庭芳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驸马恕罪。”

宁国公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不必多礼,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庭芳一边引着宁国公主夫妇进屋一边答道:“回公主的话,奴婢来了已一月有余了。”

宁国公主在屋里慢慢走着,有时伸出手来触摸她面前的东西,眼里似乎还含着泪。庭芳小心翼翼问道:“公主,您喜欢这里吗?”

宁国公主摇了摇头,说:“我的母亲曾经在这里住过很久很久。”

庭芳不敢做声了,宁国公主拿起桌上的铜镜,轻轻抚摸着,“这是我母亲用过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这里。”她忽然抬起头来,问庭芳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庭芳弯腰行礼道:“奴婢张庭芳,因为惹怒了圣上,所以来此修行谢罪。”

宁国公主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问道:“你怎么惹怒他了?”

庭芳迟疑道:“因为,因为我不愿意侍候圣上。”

“宫中女子,有哪个不想得到皇上的恩宠呢,你居然还不愿意!难道这里住着很舒服?”宁国公主仔细打量着庭芳,“你想不想出去?”

庭芳愣了一愣,“出去?”

“是啊,”宁国公主拍拍她的手,“傻孩子,女人很容易老的,韶华易逝,难道你想陪着菩萨过一辈子啊?”

庭芳听得鼻子酸酸的,一激动,她竟然“扑通”跪下道:“公主,请您想办法带我出去吧,您带我出宫去吧!”

宁国公主显然也吃了一惊,“你居然想出宫?”

庭芳流泪道:“如果不能出宫,庭芳宁愿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这佛舍里。公主,您带我出去吧,我真的无法适应这宫中的生活。”

宁国公主犹豫道:“好吧,我试试。”

庭芳大喜过望,“扑通”跪倒磕头,宁国公主阻止道:“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事成不成还难说呢。”

说话之间,院里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庭芳的脸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宁国公主捏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

皇帝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宁国公主夫妇,他本来是找庭芳来的,有姑姑姑父在旁边看着,他满肚子话都没法说,又不好掉头离开,气氛就有点尴尬起来。皇帝勉强道:“姑姑姑父,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是我母亲的生日,我想她了,就随便过来走走。”宁国公主指着庭芳道:“我看这个宫女根本就无心修行,皇上,我想带她出宫,你不会有意见吧?”

皇帝没意见才怪呢。他差点跳了起来,“带出宫去?姑姑,您老人家不会是想把她送给王保家吧?”

宁国公主好奇地问:“这事怎么又扯到王保家身上去了?”

皇帝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了。宁国公主转头看庭芳,庭芳低头道:“王保家是奴婢的未婚夫婿。”

原来如此,难怪她想出宫呢。宁国公主劝皇帝道:“皇上,既然她已经有了夫婿,那就更不应该呆在宫里了。传出去,老百姓还要议论皇家强夺人妻。”

皇帝大声抗议道:“可她已经跟了朕了,朕若再把她送出宫去,那不是更加招人议论吗?更何况王保家还是朝廷的兵部尚书,皇帝的妻子改嫁大臣,老百姓正愁没笑话呢。”

宁国公主皱起眉,“皇上君夺臣妻难道就不怕人议论吗?王保家那里呢,难道他就没有什么不满?”

皇帝恨恨道:“那小子,今儿居然要求朕把人赐给他,朕不同意,他就以死要挟。朕是不想背负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恶名,否则早就一刀成全他了。”

庭芳侍立在宁国公主身后听着,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听到后来惊得面如土色,她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宁国公主沉默良久,才道:“皇上可知道前朝的杨素?”

杨素是隋朝两代皇帝的重臣,文武双全权倾天下。皇帝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点了点头。

宁国公主道:“杨素有一位侍妾,是陈后主的皇妹乐昌公主,乐昌公主前夫徐德言万里迢迢从江南的建康辗转来长安寻妻。杨素知晓此事,他不但没有阻拦反倒慷慨相让,杨素成全了这一对患难夫妇。后人并没有因此笑话他,甚至还传为美谈,民间至今还留下一个‘破镜重圆’的成语。”

皇帝不做声了,宁国公主又道:“春秋时候的楚国,楚庄王在夜宴群臣之际,忽然刮起了大风,把宴席上的灯全部吹灭,有一位武官趁着黑灯瞎火之际轻薄楚庄王的妃子,那妃子扯断了那位武官的帽缨并且悄悄给楚庄王告状,楚庄王虽然认出那根帽缨是哪位武官的,他却没有追究此人,并且把妃子赐给了那个人,后来楚庄王碰上危险,全赖这位大臣拚死保护才逃出生天。”

皇帝闷闷不乐道:“春秋战国那么遥远的事情,有许多都只是传说,当不得真的。”

宁国公主道:“可杨素跟乐昌公主的故事总不是传说吧?皇上,杨素和徐德言不过是萍水相逢,之前素未谋面,后来也没有任何联系,连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妻子杨素都愿意拱手相让,王保家可是忠心耿耿浴血奋战保护过你的忠臣啊。”

皇帝沉默不语,宁国公主把庭芳推到他面前道:“皇上,你再看看这个女子,她宁愿在这佛舍受苦也不愿陪伴圣驾,皇上把她强留在宫里她的心也不是皇上的,既然得不到她,何不干脆成全你的臣子呢?”

皇帝咬着牙,终于起身出了佛舍,他走到佛舍院子门口,招呼侍立在门口的宦官窦文场,“传王保家来此见朕。”

王保家被轰出大明宫,心知以后必是凶多吉少,可是庭芳还在宫中,他又不愿立即辞官归隐。王保家没精打彩回到家中,一屁股躺到椅子里,哪料屁股还没坐热,宦官窦文场又传他进宫。王保家心里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皇帝又找他干嘛呢?莫非是起了杀心?

保家磨磨蹭蹭跟随窦文场进宫,起初他没怎么注意脚下,跟着跟着觉得有点眼熟,他仔细看了一下周边环境,眼睛不由睁得滚圆,看这路线,那宦官居然是带他去佛舍?皇上究竟想干什么呢?

窦文场把王保家送到佛舍的院子门口,道:“王大人,皇上在里面屋子等您,咱家就不能过去了。”

王保家忐忑不安走进佛舍,屋里居然坐满了人,他愣了一愣,赶紧给皇帝行礼,又像做贼似的偷瞄一眼站在宁国公主身后的庭芳,低下头。

“王保家,朕给你两个选择。”皇帝阴沉着脸道:“第一你娶朕的皇妹,朕再加封你为驸马都尉,让你锦上添花风光无限;第二你带着张庭芳走,但是必须辞官,并且你们两个人都得改名,世上从此没有王保家和张庭芳。朕就当根本没有你们这两个活宝。青史之上,再也不会有你王保家的存在!好好考虑吧。”

保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皇上,您是说”

皇帝怒道:“还要朕再重复一遍吗?”

王保家飞快地磕头道:“谢主隆恩!臣选择第二条。”

“你!”皇帝恨铁不成钢道:“罢了罢了,不成器的东西。”

宁国公主推了推庭芳,“傻子,还不赶紧过去谢恩啊。”

庭芳慌慌张张上前,挨着王保家跪下道:“多谢皇上。”

皇帝脸色难看,勉强摆手道:“都平身吧。”说着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皇帝离开后,保家也拉着庭芳站了起来,宁国公主和薛康衡几乎同时起身,宁国公主笑着对庭芳道:“可算遂了你的心了。来吧,我带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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