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何澜海脸上表情的任何变化都毫发毕现，躲不过众人的眼睛。
赫然看到，就在何牧道出“七星草”三个字的时候，何澜海的脸色蓦地一僵，神情错愕，反应变化之快，更在其他人之上。
这么快的反应，只有一个原因——
七星草这三个字宛如何澜海的梦魇，一直存在于他的心底。
所以，当何牧蓦地说出这三个字，他的脸上表情才会变化这么快。
察言观色。
这是闯荡修炼界的基本技巧。
尤其是在场都是磐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察言观色简直就是他们每人必备的“技能”，立刻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旁边更有人交头接耳，把十余年前何长生身死之事说了出来，立刻，人人心底浮起种种猜想。
何长生的死，和何澜海有关？！
不止是旁观众人色变，身为何家家主的何兰山也忍不住大皱眉头，脸色凝重。
昔日，何长生盗窃家族七星草一事，可是在何家引起巨大轰动的。
作为同辈之人，虽然那时的何兰山还不是家主，但对于那件事也是记忆深刻。从根源上来讲，何长生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惨死在荒山野岭，从此被逐出家谱，至今灵位不能送入何家祠堂。
对何家来说，这可以说是一件大事了。
难不成，在这件事上，何澜海还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成？
何兰山无法坐视不理了，一步跨出，拦在何澜海和何牧中央，目光炯炯，看着何澜海。
“澜海兄弟，你”
看到何兰山站了出来，何澜海更加慌乱了，声音急促，大叫道：
“兰山兄，你可不要听这小子满嘴胡言。”
“什么七星草，我根本不知道！”
“你让开，我要杀了他，为天儿报仇！”
何澜海明显慌了。
这是在场每个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一时间，众人心里对于何澜海的怀疑更大。
而正在这时，何兰山身后，何牧冰冷的声音再度传出：
“满嘴胡言？”
“呵呵。”
“何澜海，你还真是无耻啊，这个份上了，还想狡辩，混淆视听。”
“也罢，我先不说七星草。既然你要为你的儿子复仇，那咱们就来说一说他，让你这个当爹的也评评理，我该不该杀他！”
何牧说话时，眼底森然冷酷，就仿若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根本不给何澜海说话的机会，径直道：
“五岁那年，我父亲身死，从此之后，家族谣言四起，同龄之人纷纷远离于我，至于这谣言从何而起，想必你们父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七岁，我开始修武，明明名列族谱，去药房领取丹药，是你十岁的儿子当众嘲讽，奚落于我，让我难看于众人眼前。但他尚小，没有发放药草资源的权利，至于谁在其中作梗，大执事，您心里有谱吧？”
“至于我被克扣下的那部分资源去了哪里，您的心里就没点逼数么？”
“昔日种种，我本不想提，但你竟然对我说，你儿子不该杀？岂不可笑？”
“一个多月前，又是你儿子，带着何琼、何豹两人聚众伤我母亲，更打晕了我，若不是我求生欲强烈，或许现在已经在九泉之下长眠，死不瞑目了。”
“如此种种，我倒想问你一句，我废掉你儿子，该还是不该！”
何牧怒目圆睁，声声如雷，言辞锋锐，堪称诛心！
一番话撂出，全场一片默然，看向何牧的神色惊疑不定，完全想不到，何牧竟然在何家遭受了如此待遇。
他是废物？
他这分明是被逼成废物了啊！
而其罪魁祸首，正是何战天！至于何战天的身后是否有何澜海怂恿
这还需要明说么？
外人震惊，何家人更是人人沉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知道，何牧说的都是实情，没有半点夸张。
因为他们是何家人，朝夕相处，何战天曾经做过什么，他们岂能不知道？
只是没人去管罢了。
今天之前，在他们心里，何牧就是一个废物。
并且这个废物的父亲，还是一个罪人。
对于何牧的戏弄嘲笑已成寻常，谁会仗义出手？
没人会做。
现在想来，除了后悔之外，更多人心里充满忐忑不安。
现在的何牧可不是那个任人羞辱的废物了。恰恰相反，以他现在的武道境界和实力，别说是何家第一天才，就是磐龙城第一天才的名号都担的起！
更和罗城主关系莫逆，可谓前途无量。
一想到自己还曾羞辱过他，哪个不忐忑？
面对何牧的斥责，何澜海哑口无言，真的是连反驳的点都找不到。
都是实情，如何狡辩？
周围的可都不是傻子！
“你”
何澜海怒视何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虽然眼瞳深处还是饱含杀机，但已隐约出现些许畏惧。因为他知道，何兰山身为族长肯定会为整个何家的前途考虑，一定会根据何牧所言探究此事的。
他罪孽难逃！
至于在何家的地位
不保！
这样的何战天，该不该杀？
哪怕何战天是他的儿子，羞愧于心，“不该杀”这三个字愣是半天没说出来。
但何牧的诉讼显然没有结束，神情冰寒，目光更冷：
“说完何战天，就要说说你何澜海了。”
“你可以继续狡辩，那株七星草是我父亲何长生偷取的。据我所知，当日这件事落下定论的时候，您的叫嚣最响亮，号称看到了我父亲偷窃了七星草的全过程，描绘的栩栩如生。”
“那我还真是好奇了，七星草丢失之时，我父亲何长生已经很是七品巅峰星士，七星草对他完全无用，他偷七星草作甚？”
“并且，我记得那时候，何澜海你只是六品巅峰吧？更需要七星草的，似乎是你？”
口诛笔伐！
何牧的每一句话都在把怀疑指向何澜海，何澜海闻言，终于慌了。
“你血口喷人！”
“何长生是七品巅峰不假，但你又如何证明他偷取七星草不是为了炼制其他丹药？！”
何牧闻言，笑意更深：
“当年你也是用这番话给我父亲的命运敲上最后一枚钉子的吧？”
“你说的有道理。”
“我也是一个帮理不帮亲的人。为了保证您的清白，我还特意去了一趟珍宝阁。何澜海，你猜猜我查到了什么？”
唰！
此言一出，何澜海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面色苍白，再无半点血色可言，就像是一个人蓦地苍老了数十岁，看向何牧的眼神也不再凶狠，替代而之的，是满满的惶恐。
“你”
“你怎么能查到珍宝阁的账本？那可是”
机密二字还未说出，何澜海蓦地看到了一旁的罗城主，还有后者身边的陈靖，整个人立刻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再无半点精神，脸上满是落寞。
“原来你们早就勾结好了，此次前来，就是专门来针对我的！”
“好狠！”
“你们好狠！”
串通勾结？
演武台下，陈靖完全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牵扯到自己了。罗城主微微一愣，蓦地想起何牧当日在珍宝阁所为之事，嘴角勾起，露出一抹轻笑。
“好小子！”
“思绪真是缜密！”
心底夸赞，罗城主并未立刻向陈靖解释，继续看向演武台。
何澜海此话一出，早已引得整个演武场一片哗然。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何牧到底从珍宝阁查到了什么，但是，何澜海这番言语，赫然是已经认命的表现。
真的是他做的！
七星草被盗，是他所为！
何长生，是被冤枉的！
往事掀开，真相出尘，却是如此出乎意料，让人无法接受。尤其是想到，何长生正是因此事而死，何兰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怒声叱骂：
“混账！”
“何澜海，你竟然竟然”
何兰山怒不可遏，气愤不已，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差点就扬起巴掌直接拍死他。
耻辱！
这是家族的耻辱啊！
再往后的数十年，这件事肯定会被人不时提起，而每一次提起，就相当于深深刺了何家一刀！
这一切，都是因为何澜海！
众生怒视！
一时间，何澜海就像是一个浑身赤裸的人，被放在了大街上，人人指点，不屑嘲弄。他感到，落在他身上的每一道视线都像是一把利刃，在他的身上狠狠划开一道深深的血槽！
完了。
这次是彻底的完了。
何澜海面若死灰，心里一片死寂，哪里还有半点动手的欲望？
说真的，他的确很想现在就杀了何牧。
因为何牧，往事才被揭开。
因为何牧，他的儿子何战天才落得如此下场。
因为何牧，他甚至连一丁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全都是因为何牧！
何牧，该死，该杀！
但是，更可悲的是，他根本不敢动！
何兰山在前，罗城主就在演武台之下，他哪敢有半点动作，生怕被何兰山一巴掌拍死！
他认命了。
再无反抗之意，一副任由发落的神色。
看到这一幕，何兰山突然又泛起恻隐之心，不忍动手了，恨铁不成钢的放下抬起的手臂，看向何牧，眼底精芒一闪：
“何牧，你来决定吧。”
何澜海的命运，被何兰山直接交到了何牧手上！
何澜海闻言，忍不住眼瞳一颤，死灰之色更浓，心底满是绝望。
逃不走。
打不过。
现在何牧又成了他生命的掌控者，他能怎么办？
任凭发落，不敢反抗。
因为他知道，反抗只能让他死的更惨！
何牧，会怎么做？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何牧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何牧竟然没有立刻下手，而是看向演武台下某一方向，神色柔和了几分：
“族长，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的。”
“何澜海的命运，只有一个人能决定。”
何牧竟然把手刃“杀父仇人”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众人闻言错愕，忍不住朝何牧双眸投放的方向看去。何兰山同样如此，但当他的视线循着何牧所望落在一人的身上，差点后悔的把自己的舌头都要咬掉了。
何牧所望之人，赫然是一个妇人。
一个早已泪流满面，站在一群奴役之中的妇人——
林宛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