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为何要执意寻死呢？”安歌抱一床新的干净被褥来，示意卫蓁先站起来。
卫蓁赤脚踢踏着鞋，站到一边，她的下半身被血染红大半，因流产，身体变得格外虚弱，饶是站，也要扶桌。
“死的勇气你都有，难道你还害怕活下去吗？”
新的被褥换上，安歌又在上面铺了一个单面绣花的红褥子，才扶着卫蓁半躺回床上。
不厚不薄的鹅绒被盖到身上，卫蓁盯着上面素雅的绣花，那一枝傲雪独立的红梅上压了指甲盖厚的雪。
“不是害怕活下去，是没继续活着的指望和盼头了。”她的目光像是压在梅上的那一点雪般冷淡，“我是一个杀手，可我背叛了我的主人，出了皇宫，等着我的，便只有一条死路。”
她回味着往事，回味久了，深情便变得悲戚，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开口问：“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安歌当即搬了张凳子，又抱了盘瓜子来，示意卫蓁讲来。
卫蓁清清嗓子，“我是个孤儿，从我记事起，就已经跟着一群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在暗锋营里跟阎王较劲了。”
暗锋营是她的主人孙友志专门用来培养杀手的地方，亦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在那里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和卫蓁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她们就像是一群野兽，有人是狼、有人是狗、也有人是鼠。
卫蓁七岁那年，教官们把她们驱逐到一个四周围起高高栏杆的深山里，山中有真正的猛兽，而他们、这些大多数连刀都拿不稳的孩子，则要在山中待上三天三夜。
野兽心性的人和真正的野兽较量，活着的人，可以继续活下去，死了的人，便只配被丢到山中喂狼。
“我从小就明白，人命是个很轻贱的东西。七岁那年，我从狼爪下活下来，九岁那年，我又被赶进一个关着老虎的铁笼里。”
她撸起右手的袖子，露出有疤的小臂，“那年老虎扯下我小半只手臂上的肉，所以有了这道疤。”
“把你们和老虎关到一起？”安歌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岂不是送你们去死？”
“我们的命，就是这样的，不是笼里那只老虎死，就是我们没命。”卫蓁苦笑一声，“在暗锋营中，我们的命，就连教官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与兽争也就罢了，她还要和人争。
卫蓁清楚记得，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她十二岁那年。
儿时拥挤叽喳的近百人，彼时正剩下三十不到。他们被放逐到一片荒原中，三十人，只有十人可以活着从这片荒原走出去。
虞姬的妹妹，便是在那时死的。
小小的荒原，除了鲜血，就是厮杀，没人会去管旁人的死活，他们在意的，只有自己是否能够活下去。
“我护着那时我唯一的朋友活到了最后只剩十一个人，她却把刀刃指向了我。”卫蓁顿了顿，“从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人与人之间不该有信任，至少作为一个杀手，不该把自己的后背放心交给任何人。”
“直到我遇见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