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床上躺着的，自然是个女性鲛人，只是她并非外面那些游荡的魂魄，而是一句活生生的冰冷尸体。
“这床有古怪，散发着森冷阴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镇压着她的身体。”尸蛟认真的说道，“我能看出，她的尸身似乎没有任何灵气存留，按道理肉身该随着散尽的葵水精气也一起崩解才对，居然还能保存的这么完好，当真是匪夷所思。”
“冒昧的问一句，这位是？”我看着眼前的鲛人，他盯着床上的尸体，露出无限爱怜的神色。
“这是我的妻子。”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此情此景，不用他明说我也差不多猜出了个大概。
“所以你想要我用身上的灵气帮你救助你的妻子？”
“正是。”他点点头，“你现在见到了我妻子的尸身，就该知道我是真的有求于你。”
“可是我看她身上灵气全无，魂魄散尽，靠着这床……”我伸出手触碰窗沿，原本雕花大床的幻象瞬间消失，真正显露出来的，却是一块散发着如霜雪般凛然皎洁白光的石床，只是指尖轻轻触碰，就能感受到这东西冰冷刺骨。
“这寒玉床能保住她的肉身，头顶这夜明珠，也封存了她的魂魄。”鲛人看着这夜明珠露出笑意，“但是即便是保有魂魄和肉身是不足以让她重新活过来的，能让她重返人间，最重要的东西，便是你我身上所携带的葵水灵气。”
“你之前说拿你身上的灵气，还不足以救活她？”我看着这鲛人。
“不错。我尝试着将我体内的精气灌注到她的身体里，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现在有你帮助我做这件事，我就能补满这不足的精气，到时候她便能复活。”
“对于你们鲛人而言，葵水精气是生命之源？”
“不错，一旦精气枯竭，就是寿元结束，魂飞魄散之时。”
“那你把精气输给了你的妻子，你自己不也得死？”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我是人类，所以我不必担心没了这个我活不了，但是你就不一样了，现在你用自己的灵气救她，才是真正的一命抵一命吧。值得吗？”
鲛人没想到我会反问他这些：“我请你来帮忙，你照做便是，至于值不值，我自己有考量。”
他叹息一声：“我这条性命本来就是她给的，现在再还给她，也是情理之中。”
“你的性命是她给的？”我对他的说法十分好奇，“难道你当初身死，她将自己的灵气渡给了你，所以你活下来，她死了。然后现在你又想将自己的灵气渡给她。”
“事实大抵如你所说，如果不是她舍身救我，我现在恐怕早就入了轮回，亦或是孤魂野鬼。”
“这不是毫无意义吗？”尸蛟有些哭笑不得，“这样来来去去，精气是有损耗的，等到他这次救完了自己的老婆，回头他老婆要是再活过来，可就没有足够的精气再救她了。”
“我能理解你的行为，你希望见到自己爱人鲜活的样子，可是当初是你爱人舍弃生命救的你，你现在又要背弃她的要求，这种循环似乎没什么意义。”
这鲛人一听我实话实说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眉头一皱。
“眼前躺着的是我心爱之人，我将她救活，怎么是一件没意义的事？”
“等她活过来，难道不是还想救你吗？”我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们这来来回回的，损耗的是精气，到时候她要救你，已经没办法了。”
“你妻子爱你吗？”我忽然问道。
“这还用问，那是自然！”鲛人眉头一皱，“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我用完你的精气，你便可以离去，不必问我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
“你知道自己的妻子爱你，就该知道她活过来了之后肯定又会想办法救你。”
“这精气已经不够她再来救我的，你不说我也知道，而且我也做好了打算。”鲛人叹息一声，“让她活下来，让我拥抱冰冷的死亡。”
“可是……活着的人难道不是更痛苦吗？”我摇了摇头，“你要真的爱着你的妻子，就不该让她活过来以后，面对你冰冷的尸体，忍受无尽的寂寥。”
“这你不必担心。”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瓶东西：“这东西名唤做忘情水，实际上是从孟婆汤中取出汁液勾兑出来的，这一小瓶，我已经藏了快四百年了。”
“在开始唤醒她之前，我就会让她服下这药水，到时候她就会彻底忘记我，不会忍受相思之苦，这水中有许多她的同族，虽然只是魂魄，但是神智还在，能陪着她，缓解这塔中无岁月的寂寥时光，直到这无魔塔彻底崩塌。”
“他居然还做了这种打算。”尸蛟也吃了一惊，“甘愿让自己的爱人忘记自己，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没想到这鲛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子。”
说话间，夜明珠似乎荡漾起了微光，似乎是被封存的魂魄有了动静。
“她听到了？”我指了指夜明珠，“她应该是不会同意的吧。”
“她听不到。”鲛人微微一笑，“也看不见，这夜明珠虽然能完完全全的保证她魂魄的完整性，却也让我彻底和她隔绝开，这几百年里，我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你知不知道，你当真是老天爷派下来帮我的。”他的眼睛里露出兴奋的颜色，“我找了许多年都没找到天然的葵水精气，反倒是被关进了这塔中，碰到了你。”
“一个肉身融合了葵水精气的人类，这之前，我想都不敢想。”他神情变得激动起来，“你不知道我找了多少水眼，哪一出江河湖海我没去过，可惜那些地方要么就彻底没有，要么也是稀薄。”
当初青砚湖的纯净葵水精气可是直接让尸蛟从水蛇化身青蛟，可以说是极致纯粹了。
“如果我还能保有我以前的身体，这精气给他，倒是能让他直接救活他老婆。”尸蛟苦笑一声，“当然了，我又不认识他，葵水精气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也不可能给他。”
“来吧。”他收敛了自己激动的神色和兴奋的表情，“咱们快快开始，你就站着不动放轻松，片刻时间我就能将你血肉之中的葵水精气导引出来。”
“一命抵一命，你这牺牲做的有点大。”我皱着眉头，救人我愿意救，可是我也不愿意看着拿一个人的命去交换另一个人的性命，即便是自愿。
“你不懂。”他摇了摇头，“不止是为了我，她为了整个族群，献出了一切，可惜的是……”
“我之前还想杀你，你现在到来担心起我来了。”鲛人苦笑一声。
“我想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你就当给我一个理由。”我也认真的看着他。
“你知道……”他忽然目光熠熠的看着我，“我其实并不是鲛人。”
“什么？”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你不是鲛人，难道是人类不成？”
“我以前，确实是普通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