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亲自过来，亲自和你说明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件事情很复杂，不是你想象的找到凶手就能将他绳之以法这么简单。”
“你要找到真相，我不反对，这是你个人的选择，我无从干涉，但是你现在要重新把凶手放到台面上来，这势必是要翻案的，也势必会被媒体盯上，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很被动了。”
“可是这本来就是你们警察的错误，为什么不能承担呢？反倒来阻止我？”
“我……我作为警察，比你更希望凶手伏诛，希望他被抓起来，被审判，被处以重刑，但是一旦翻案，媒体会极力的渲染我们的失误和无能，你懂吗？
“他们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当年制造了冤假错案，我们会被千夫所指。”
“而事实是什么，城南是整个X市治安最好，破案率最高，恶性案件最少的地方，这些东西，在记者手里是不会看到的，他们会极力否定我们过去的功绩，而揪着我们的错误不放。”
“老局长就要退休了，他为分局操劳了一辈子，现在要闹出这个事，他晚节不保。”
“你知道他救过多少人吗？你知道他抓过凶手吗？这案子翻出来，影响恶劣，我决不允许有人来翻案。”
“一句话，如果你想以个人的名义找凶手，我支持，但是你找到了凶手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不会去抓他。”
“什么？”我感觉自己耳朵似乎听错了，我转头问老黄，“这是他的决定，你难道也是这样决定的？”
“翻案不是一件事，它是连锁反应。”老黄认真的看着我，“我更担心你。”
“事实上，这件事对碧水居的冲击也很大，如果凶手被捅出来，一连串的事实也会被挖掘出来，人们会寻找当时冤假错案替罪羊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一旦人们知道三年前入室盗窃的人是碧水云天内部保安，碧云居将会受到很大的舆论冲击。”
“碧云居的老板我知道，和上面的关系不清不楚，关键是。”老黄皱着眉头，“那个人有黑底子，明面上是企业家，实际上手底下有另外一帮人，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把这件案子抖出来，他会找你算账的。”
“我记得你女朋友还在碧水居上班吧。”老黄这句话也是在提醒我，“你不为她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
我面色凝重的看了老黄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看。”老涂也认真的看着我，“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但是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还是听我一句劝，你没必要那么死守约定，这事就这么了了。”老涂盖棺定论。
我说了要让凶手遭到应有的惩罚。
只有杀人者抵罪才是应有惩罚，其他的都不算。
“实在不行，你可以对凶手……私刑。”老涂说着令人惊诧的言论，“我也不想看着凶手逍遥法我，只要你找到了他，只要不打·死人，随便卸他胳膊，腿脚什么的，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给你保证！”
老黄惊骇的看着自己的老同学：“你这话像是一个警察说的话吗？”
“那你要怎么样？总之不能将凶手昭告天下，我这好歹是给解决办法。”
“真相大白很重要，这不仅仅是约定承诺，更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我和凶手本人无冤无仇，我对他私刑，请问我代表谁？代表死者吗？”
“再说，当年那两个被牵扯进来的贼，他们难道不无辜吗？”
“两个贼有什么无辜的？”老涂冷笑一声，“说这话，你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们贪念太重，入室行窃，偷了很多东西，那可是价值一百多万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遭重罪。而且要不是他们，死者能被杀害吗？门可是他们撬开的，死者的手脚也是他们绑住的，他们即便最后没有行凶，也完全算不上无辜，这两个人间接做了帮凶。”
“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同意。”老黄眉头竖直，“老涂，你怎么开始诡辩起来了，他们两个人虽然不无辜，但是他们顶的是杀人罪。这是他们没有犯下的罪过。老涂，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讲，这两个人杀人了吗？其实你自己也知道，这么多疑点堆下来，他们没有杀人。”
“人不能为自己没有犯过的罪来赎罪，这不合理也不合法。”老黄摇了摇头。
“那又如何？这两个人本来就是人渣，你也是警察，你也知道，一旦盗窃这种东西开始上手，后面就停不下来了，我做了二十多年警察，眼里就两种贼，一种是刚入行的，一种是惯犯。”
“偷盗是一种‘职业’，不管你承不承认，一旦做了就停不下来。因为一旦习惯了不劳而获，就没人愿意再回去干活了。”
“为了这两个贼，我不能堵上老局长的名誉。案子虽然不是他办的，但是事情出来，他要担负责任，他会因此落的不好退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支持你挖掘真相，寻找真凶，但是这事，不能被公开，不能让记者知道，不能传出来不好的舆论。”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抓。不抓人就不会翻案。”
“如果你们害怕翻案造成舆论影响，那把事情瞒下来就好了。”我直勾勾的看着老涂。
“没那么简单。”老黄摇摇头。
“有些事情可以压下来，有些事情却压不下来的。”
“如果这个城市发生了小范围的连环杀人案，我们可以压制一段时间，因为舆论的扩散会引起恐慌，这一点，媒体和我们是有共识的，而且，破案了之后，新闻是可以照发无误的，因为危机已经解决了，没人会担心出门的时候碰到凶手了。”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好遮盖的，贪腐，丑闻，这类东西一旦有一点风声，媒体都会倾巢而动。他们都是玩弄文字的高手，虽然字里行间看似在描述客观的事实，实际上这些文章都会有一定的导向性。”
“关键是……整个X市不止我们一个警察部门，我们上面也是有人盯着的，有人出错意味着他们的政绩。而且丑闻过后意味着大量的人员流动，上面的惩戒下来，一群人要降职，位置就空出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一旦冤假错案的丑闻爆发，背后牵扯的东西就复杂了，光警局内部就是千姿百态。”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事压不下来。”老黄摇了摇头，“即便上面要压下来，内部也会有人朝着媒体透风，防不胜防。”
送走了老黄和老涂，我整个人心事重重的坐在沙发上。
如果抓到真凶，不能翻案，不能让他受到法律惩处，那我等于是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和约定。
讲道理，这不合法也不合理，可偏偏是老涂逼迫我做出的选择。
即便是我找到了真凶，将他押解到了警局，他们也不会受理，老涂会第一个站出来将我赶走。
而如果我主动曝光这一切的代价，以韩斌的身份，恐怕是承受不起的。
刘铭，田静，这些人我都要顾全，甚至是老黄。
眼前之事当真是让我为难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