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欣闻言却是沉默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你不要这么说，我已经不怪你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陈伯言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然，语气正常，就像是在说我今天吃了叉烧包一样随意，穆子欣却听出了其中弥漫的悔意和无处释放的复杂情绪。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所以他愿意给老陶一个机会。
穆子欣知道，他其实是在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个这样的机会，能够对曾经的一切做出弥补。。
哪怕另一个当事人已经说了，不需要他的补偿。
穆子欣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车后座，吃饱饱并且习惯了午睡的初儿早就沉醉在了甜甜的梦境中，并没有听到父母之间的这次对话。
车子停在了公安局门口，陈伯言率先下车，从后座里将初儿也抱了出来。
公安局局长和之前给石哥打电话的队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局长，好久不见。”陈伯言已经收拢了一身的情绪，淡笑着站在公安局局长面前，气度怡然。
局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跟陈伯言打交道了，却每一次见面都忍不住想要惊叹。
他家那个臭小子要是能有陈伯言一半争气，他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陈总，确实是好久不见啊。”握住陈伯言伸过来的手，局长笑呵呵的，活像尊弥勒佛。
要不是亲眼所见，只怕队长也不会相信这是被黑白两道称作黑面神的他局长。
真是活久见，有生之年啊有生之年。
“这位是？”局长并没有看到自己属下的怪异表情，视线在穆子欣和初儿身上扫过，有些奇怪。
之前陈伯言跟童晗的婚礼他也是参加了的，那位跟这位长得可一点都不一样啊，难道是情妇？那这孩子又是什么情况……
以为自己是无意中窥破了什么秘密，局长神情一凛，不再看穆子欣。
这样的眼神穆子欣已经看了太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嘴角抽了抽，正要说话，陈伯言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
“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他妈。”这语气，要多骄傲就有多骄傲，要多理所当然就有多理所当然。
却也侧面印证了局长的猜测。
本来嘛，要是穆子欣跟他关系合法，何必还要从孩子那里绕一圈，这不是明摆着还不能见光吗？
殊不知陈伯言并不是不想或者不能给穆子欣名分，他这是怕穆子欣不要，只能自己可怜巴巴地攀自己儿子的关系了。
总归他说的都是实话，穆子欣就算不愿意，也不能因为这个跟他生气吧？
陈伯言想着还不自觉地往穆子欣那边看了一眼，却只见她同样也看着他，一脸的无语。
所以这是默认了还是默认了还是默认了？
“那个，两位，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小石他们应该也快要到了。”见几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奇怪，队长连忙开口打断了这个可能不太附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话题。
豪门大少要娶几个老婆的事，他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的好。
而事情也果真如队长所说，他们才走进公安局没有的多久，石哥就带着一行人回来了。
只是每一个都焉头耷脑的，显然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准备的。
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局长和队长都在一边坐着，那个看起来气势很足的男人也一直拿凌厉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着，但真正问话的人，却是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
当然，先前已经跟穆子欣“辩论”过一次，他们很清楚，这个女人其实并不像她外表表现得那么好欺负。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因为相信陈伯言的判断和不想浪费时间，穆子欣干脆跳过了问他们是不是碰瓷的过程。
几个人也都还停留在是不是要继续坚持静静的伤是穆子欣造成的阶段上，哪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不由愣住了。
穆子欣挑眉，干脆又换了个说法，而且独独只看着静静一个人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她的表情很严厉，语气比表情更加严厉，但奇怪的是，静静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还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温暖。
这一刻，她似乎从穆子欣身上看到了逝去的母亲的影子——小时候她犯了错，母亲都是这样责问她的。
于是，静静心中仅存的那点负隅顽抗的坚持也被彻底摧毁了，“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就这么趴在老陶背上，一五一十地给穆子欣讲了一个温暖却悲伤的故事。
静静全名叫白静静，今年十三岁，父母双亡，十二岁之前都待在本市的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孤儿院里，现在跟老陶相依为命。
老陶的原名叫陶修，比静静大五岁，几天之后就是他的成人礼，同样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更重要的，他跟静静并不是亲兄妹。真要说的话，他们的关系只是在同一家孤儿院里住过，就这么简单。
可问题就在于，静静得了骨癌，虽然只是早期，但为了尽可能地留住她的性命，当然还是越早治疗越好。
孤儿院就那么大，全靠Z-F支持才能维持下来，孩子却越来越多，很多时候连阿姨的工资都给不够，又哪里来的钱给静静治疗？院长想了很多办法，求助基金会和社会慈善人士等都用过了，但得到的钱对静静的病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在这样下去，静静大概就只能等着癌细胞扩散，然后要么被骨癌附加的疼痛折磨死，要么因为癌细胞扩散而病死。
静静已经懂事了，她不再对病愈保持什么奢望，却知道自己不能拖累孤儿院，所以趁着照顾她的阿姨不注意，一个人悄悄跑了出来。
可她躲过了很多人，却没有躲过一直注意着她的陶修，被追上之后，两个小孩就开始了他们相依为命的生活，谁都没有主动提出要回孤儿。
虽然他们知道，只要回去，他们至少不用再靠碰瓷来维系静静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