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灵均打量着他的脸色, 忍不住问。

孟辞临把信纸又装回了信封里,而后对着她展颜一笑:“没什么大事, 下头有人办事不爽利,我怕是要去看一看。”

灵均站起身:“该是何等要紧事,让你这个时候拖着身子去看, 随便打发人去就是了。”

他把信收进怀里,眉目舒展开, 岑然一笑:“主公是知臣的,若是要我亲自去的事, 定是推诿不掉的,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

“也罢, ”灵均颔首, “我等你回来。”

春末的风景向来极好,移步换景,惠风暖软, 孟辞临迎着日头向前走着,衣袂翩然,褒衣博带。只是大病初愈, 整个人都显得单薄了几分。

孟辞临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 走了几步依旧是隐隐作痛着, 他舒展着眉眼, 衣上的行蟒在日头底下熠熠闪着微光。

他径直走到苏长卿的居处,站在门外的家丞忙把他迎了进去,一路九折回环, 在书房门口同苏长卿撞了个正着。苏长卿穿着的是赋闲时穿的玄端,整个人慵慵懒懒的。

苏长卿屏退了左右,亲自给孟辞临倒了杯茶:“孟大人贵人事忙,今日怎么有空来舍下坐坐呢?”

孟辞临冷着眉眼,把怀中的信取出来,丢在桌子上,后背倚着太师椅的花棱:“我身子不大爽利,也不和你周旋了,你自己看看吧。”

苏长卿把信展开,目光便落在上头。

“你说我若是把这信送到主公眼前,可该是个什么结果。你为了扳倒我,可当真是煞费苦心了,竟不惜从主公身上做文章,舍了一个张惠然,你也真是够下本钱了。”孟辞临说话的语气不快,淡淡的好似没有着力一样,偏生每个字都极锋利似的。

苏长卿看完了信,依旧低垂着头,好像要把信纸看出花来一样。

孟辞临把手搭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张惠然确实同主公有几分肖似,可惜了,假的成不了真。”

从头到尾,苏长卿一句话都没说,孟辞临扶着扶手站直了身子:“身为臣子,为主公尽忠才是头等要务。”他也不看苏长卿的脸色,站直身子,径自走了。

可还没走出五步远,倏尔听见苏长卿浅淡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没有揭发我?”

孟辞临顿足,也不回头,声线平平:“因为我所求和你不同,我要的不是权贵也不是荣华。”

孟辞临已经走了很久,苏长卿依旧站在原地,他把一旁的灯罩取下来,那封信被火苗舔舐着,一会儿的功夫就燃成了灰烬。

回了衍庆宫,少帝站在庭院中喂鱼,她穿着浅色的玄端,头发束在头顶,手里握着一把鱼食。天色已经昏暗了,刘钦在一旁擎着宫灯为她打亮,孟辞临走上前,把六角宫灯接过来,与她并肩立在一处。

“事情办完了?”灵均侧过脸来看他,眼中盈盈的,映着点点星火。

孟辞临的五官被灯烛照得半明半昧,他接过灵均手里的鱼食,摊在手上,垂着眼说:“你从我手上拿,这样得力些。”灯火莹然,他的眉目也分外柔和。

看他的语气,大抵是不想回答灵均方才的问题了,灵均哦了一声,仰起头看着天空说:“咱们在扬州待了一个多月了,算上路上的周折,该有两个月了。”

“后头要去的地方还不少,这回倒是因为臣的缘故耽搁了。”

少帝把鱼食全投进水里:“哪能这么说,自是你的身子更要紧些。”说着拍了拍手,笑着说,“咱们回去吧。”

孟辞临的伤势已好了不少,可灵均绝口不提让他搬出去的事,一来二去的,一个多月来他就一直住在行宫里,同灵均的住处隔了一条直道,走路不过十几步,二人并肩走在一处,当真像是一同回去一般。

到了偏殿门口,少帝突然轻声说:“你方才去了苏长卿那里,是不是?”

孟辞临足下顿了顿,神色如常:“是。”

衍庆宫里燃着火烛,灵均转过身和他面对而立:“你不说我也有分寸,这一回倒是让你受委屈了。”她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环住他的腰,顾念着他身上的伤口,也不用力,虚虚的扶着,“该是我自己承的担子,如今分到你身上大半,我感激得紧。”

不知怎的,孟辞临竟微微恍惚了一下,倚在他胸前的,是被他从小看大的少年天子,向来是少年心性,忽冷忽热的,开心时欢喜地一口一个“二哥哥”,恼怒时又会冷冷地说他放肆,如今她眉眼平和,身上少年人的锋利都被掩藏了起来。她身上带着浑然天成的清贵气,举止端庄雅正,果真是同先前大不同的。

孟辞临竟有了一种“有女初长成”的错觉。灵均不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只觉得倚着他极安心似的,又抬起头吻他,唇齿香舌,水光潋滟。

因着孟辞临的身体,一个月来他们很少有再亲昵的举动了,夜色沉沉,二人唇齿交缠,竟不愿停下。灵均的手抓着孟辞临背后的衣服,不知何时绕到他的腰间,去解他的衣带。

她的手温热,隔着薄薄一层中单便落在了孟辞临的背脊处,二人皆吻得忘情,自桌旁移至床侧,孟辞临幽深的目光落在灵均身上,突然站直了身子。

灵均抬起眼看去,孟辞临松开她,把腰间的衣带系好。桌上有凉茶,他自顾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接着,他微微吐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微微叹气着说:“果真最难消得美人恩。”

室内还充盈着方才暖融融的气息,灵均犹疑了一下,低声说:“你我本就情投意合,郎情妾意的事,也无妨的。”向来牙尖嘴利的少年天子,此刻脸微微红着,“我……我自然也是欢喜的。”

孟辞临听闻此言微微一怔,他拉住灵均的手,轻声说:“可是臣介意得紧。”

“你该是知道的,我在位一日,便一日不能光明正大的嫁给你,你果真还要等吗?”灵均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他,微微咬了咬唇。

孟辞临倏尔一笑:“有什么等不了的,主公为国奉献了太多,在婚事上若是再疏忽,岂不是亏大了。旁的都好说,只是决计不能在这上头委屈了你。”

他眉目舒朗,眸中含笑,十足十的温柔,和平日的阴郁相差甚远:“再说,主公年纪还小呢,再吃胖一些才好。”

少帝抬眼睨他:“哪能呢,你瞧瞧曜兴阁里头的前朝诸位皇帝,那大腹便便的个个酒囊饭袋,大都行事昏聩,要么民不聊生,要么沦为亡国后主,我自不同他们一道。”她这般说话的模样竟有几分孩子气,孟辞临瞧着可爱,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声音低沉,好像胸腔都在一同颤动一般。

又在扬州逗留了半月,天子銮驾自水路至镇江、常州、苏州、嘉兴至杭州,一路行进的速度不快,除了巡阅各地兵马外,又对多地民情进行了考察,给多府州减免了税银。

一晃便又是三个月,离京也有小半年了,春末南下,待到回銮时已经到了初秋。

掖庭里头早就筹备好了迎接圣驾的准备。天子南巡虽斥资巨大,但获益亦是颇丰的,江南一带地域不广,却赋税极高,曾一度怨声载道,如今少帝南巡,百姓只见少帝眉目清朗,端正谦和,些许怨言也大都压了下去。

若说再有旁的事,便是少帝罚了扬州府知州张之辽的俸禄,却封他的女儿为公主,出降给苏长卿苏大人。

在这日朝会上,刘钦宣读了少帝的诏书,封苏长卿为尚书令。

朝堂之上,风云轮换,尚书令与丞相一职,向来相辅相成,如今孟苏二位大人分庭抗礼,从势力上看,孟辞临根基极深,党羽众多,可近一段时间来的名望却江河日下,如今朝中的新贵,大都亲附于苏大人。

许多老臣依旧隔岸观火,可刚入朝的臣子们却纷纷划分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而孟辞临也没闲着,接连撤了几个人的职,手段极是果断,半分犹疑都没有,被撤职的臣子大都是素来同他不睦的,一时间亲附苏长卿的臣子都人人自危起来。

弹劾他的折子一道连一道,他依旧我行我素,像是什么都不知情一般。

“你不怕有一日,苏长卿取你代之吗?”少帝批完了最后一本折子,单手撑着头,侧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问。

孟辞临手握朱笔,眉眼清隽:“自然不怕。臣身后有主公,他却是什么都没有。”

少帝盈盈地笑了笑,只是眼中藏着深深的忧虑:“只怕安生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孟辞临停了笔,抬起眼看着灵均,眉眼平和:“主公日子过得顺意便可,旁的皆由臣自己来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还有最后一个小章节,就快要完结啦。

大概还有三万字。

我准备写几个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给我说说,我挑几个写。

今天我和编辑说:“我的文还有三万字就要完结啦。”突然觉得好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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