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栾川一直忙到下午才抽出身来去许教授那里看看沐筱熙，谁知道还没等他开口，许教授就说道:“栾川你来得正好，沐筱熙请假，我这里人手不够，你再从公司找点人，分到我这里一个，有些档案需要整理。”
季栾川蹙眉，“请假？”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季栾川若有所思，“她有说原因吗？”
“沐筱熙的爷爷过世了。”
过世？爷爷？他怎么没有听沐筱熙提起过？
季栾川的心里一紧，怪不得他连句告别都没有就走了，他忽然好后悔昨天没有把误会解开，就这样让她不明不白地回去，心里真不是滋味。
“栾川栾川栾川!”许教授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季栾川看了一眼空荡的沙发，抬头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早就走了。”
z市。
刚参加完葬礼的沐筱熙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直奔奶奶的病房。
其实，沐筱熙对于沐家的人真正有感情的是爷爷奶奶，虽然就见了没几面，但是爷爷奶奶却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一样疼爱。
“筱熙，你来了？”奶奶的主治医生李荣一看沐筱熙来了，立刻起身，把自己的袖子挽了下来，可是上面的抓痕还是被沐筱熙捕捉到了。
沐筱熙吸吸鼻子，特别庄重地鞠了一躬，“麻烦李医生了。”
“说的什么话，奶奶刚睡下，等她醒来的时候你给她喂点粥。”李荣临走时拍了沐筱熙肩膀两下，微微叹口气就离开了。
沐筱熙坐到床边，给奶奶掖掖被角，看着老人满脸的沟壑，眼泪又开始在眶中打转，她极力忍住，轻轻握住奶奶布满皱纹的手，“奶奶，我是筱熙，我来看你了，我刚刚去看了一下爷爷，他很好，就是就是有点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他说他说他会来看你”
沐筱熙几欲哽咽，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眼睛忍得发红，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临出国前，奶奶精神开始错乱，不犯病的时候一切都好，可是一旦发作就和季天爵一样六亲不认，家里人一直不同意把她送进医院，可是奶奶清醒的时候一直念叨着把她送走吧，而且病情也越来越严重。
沐筱熙永远记得把奶奶送进医院的那一天，是个温暖的日子，阳光撒了一地，爷爷一路握着奶奶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奶奶进去前像个孩子一样对爷爷说，“老头子，记得给我买糖。”
爷爷捧着奶奶的脸，像是捧着什么宝物一样，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亲了一下奶奶的额头，回来的那天晚上，爷爷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很久很久，出来的时候双眼红红。
虽然爷爷不善言辞，但是沐筱熙知道他很爱奶奶，很爱很爱。
沐筱熙将头靠在奶奶的手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奶奶筱熙筱熙也想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奶奶的脸皱了皱，一个翻身将手抽了出来，沐筱熙以为她起来了，赶紧把眼泪擦掉，抬起头却发现奶奶只是翻了个身。
她站起身来，准备帮奶奶把被子盖好，却发现了桌子上的糖盒，里面的糖已经没有了，只有一个空荡的盒子。
沐筱熙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奶奶已经醒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经过治疗，奶奶发病的次数有减少的倾向，可是沐筱熙明白这种病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减少奶奶的痛苦。
沐筱熙把买回来的糖放进那个盒子，然后坐到奶奶面前，就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奶奶的膝盖上，“奶奶。”
奶奶双目无光，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只是看着窗外的云，飘来飘去。
沐筱熙抬起头来，脸上堆满笑意，“奶奶，看看筱熙好不好？”
“筱熙筱熙”奶奶昏沉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嘴唇微张，一遍一遍重复着筱熙这两个字。
沐筱熙伸出手去，将奶奶鬓角的白发抿到耳后去，“奶奶，筱熙给你梳一下头发吧。”
奶奶又沉默了，呆呆看着窗外。
沐筱熙笑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木梳，然后坐到奶奶身后，轻轻梳着奶奶的白发，“奶奶”
“头发鹤年鹤年”奶奶咯咯笑了起来，沐筱熙的动作一下子停住，鹤年是爷爷的字，她鼻子一阵酸涩，强忍住胸腔里的不适，继续手中动作。
奶奶却突然抓起糖盒，笨拙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颗糖塞进沐筱熙手里，“鹤年吃糖”
沐筱熙眼睛一红，她颤巍巍地握住那颗糖，对上奶奶那双重新聚满了光芒的眼睛，“老太婆，你又偷吃了。”
沐筱熙一字一句，学着爷爷的语气说道。
奶奶盯着沐筱熙看了一会儿，咯咯笑了一下，然后乖乖把糖盒放回原处，背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
沐筱熙紧握住那颗糖，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无声痛哭起来。
爷爷终究没能亲自来给奶奶送糖，谁也想不到之前的一别就是最后一面，在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有分别戏份上演，沐筱熙从来没有深刻体会过死亡的意义，可就在她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的时候她才明白。
“筱熙，去看看奶奶，告诉她我想吃她做的红烧肉了，我会去看她的。”
爷爷的这一生，活得光明磊落，也从来没有撒过谎，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也许下一个此生都无法再实现的诺言。
人生转瞬即逝，生命无常，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也永远不知道盒子里的下一颗糖是什么味道的。
沐筱熙哄着奶奶睡下后，见过医生大体聊了一下以后，从医院走了出来，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安静，一句话突然闯进脑海。
i?held?tight?to?the?world,?but?rejected.
if?i?had?saved?the?effort,?would?the?pain?be?less
我用力抓紧世界，最终却仍被世界抛弃。
如果一开始就松手，我的痛苦会不会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