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表姐？”谢清知略带惊奇地看着郁棠, 他并不太明白郁棠的那句“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七周年。”
已经是晚上九点，郁棠在谢清知身旁坐下，她约了朱程程九点半见。
“棠表姐, ”谢清知好奇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看着我？”
郁棠摇摇头, 注视着谢清知的脸渐渐融在灯光里，轻声说:“没什么。”
“棠表姐, 你那天为什么去酒吧？”
谢清知说的是她遇见季沉沉的那一天？郁棠玩着手机, 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框, 是黄婷发来的消息。
她和李雪明天就会回来，参加谢氏奖学金的评比。
谢氏奖学金是谢兰因所建, 每年由谢氏集团定期拨款，奖励品行优秀的学生。
“去找一个朋友。”郁棠的手指划过黄婷发来的消息, 她笑着说, “对了，清知，我答应送季沉沉一本笔记本。”
郁棠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 笑吟吟地递给他，
“你回头带给他吧。”
“好。”谢清知脸上的表情略显僵硬，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清知, 时间不早了, 你先回去吧。”
“好的，”谢清知抱着郁棠给的笔记本，“棠表姐，再见。”
郁棠望着谢清知的身影渐渐消融在门外的黑暗里，她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清冷。
她缓步走到帷幕后，帷幕落下, 黑暗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
郁棠闭着眼哼着一首民谣，前世的回忆却忽如潮水涌来，潮水先是没过她的脚踝，随后是她的腰肢，她的脖颈，最后没过她的眉眼，渗进她的血肉骨髓，留下刻骨的冷。
谢清知自帷幕后慢慢转出，他慢慢走到她面前，捧着一束月季花问她:“郁棠，我愿意永远相信你，保护你，站在你的身旁，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时，她愣了很久，颤着声音说:“我愿意。”
果然，一切谎言听起来都动听无比。
那时的她果然还太年轻，并不知道一切来自他人的情意，都有随时消失的风险。
空荡荡的教堂里忽然响起脚步声，郁棠睁开眼，朱程程来得比她想的还要早一些。
她按下播放按钮，朱程程和宋今朝结婚时的影像便出现在墙面。
和之前一样，郁棠捧着花自帷幕后转出，在朱程程惊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郁棠笑着说：“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帷幕渐渐升起，在帷幕后是宋今朝画的那些关于朱程程的画，看到这些画的第一眼，郁棠就明白，这是宋今朝为朱程程准备的七周年纪念日礼物。
只不过，宋今朝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亲手将这礼物送到他爱的人手上。
“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郁棠站在那些画的中央，光和阴影很好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微笑着望向朱程程，“这个故事叫做愤怒的妻子。”
朱程程只是惊诧地走向那些带着她的脸的画。
“从前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可是有一天，妻子发现丈夫有了外遇，甚至还有一个私生女，于是，妻子动手杀了丈夫，把他制成标本留在身边。”
朱程程似笑非笑地看着郁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警方没能在房子里找到血迹，因为尸体最开始不在房子里，没有尸体，只能当做失踪案调查。”
“你给他打了电话，我想你应该说了一些相信他这类的话，让他以为你态度松动。”
“按照你的要求，他拿着行李箱去找你，他并不知道他提着的行李箱，竟然会在未来的几个小时里变成他的棺椁。”
“出差归来的你先是在某个地方杀了他，然后拖着装有他尸体的行李箱回了公司，然后，你回到了家里，报警。”
“警方把你的家作为重点调查对象的时候，你买了一个家庭用的冰箱放在你的办公室，作为你储存尸体的工具。”
“这案子淡下去的时候，你把冰箱带回家，你有医学背景，处理尸体并不是难事。”
“至于消失的公款，不过是又一盆脏水。不过这盆脏水显得过于刻意，他如果想卷款逃跑，为什么不拿你那些轻便的首饰，非要拿一堆笨重的纸币呢？”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大概是……宋今朝以为他终于在不被信任的沼泽里找到救赎，幸福地奔赴这路途时，却不知道，他在走向死亡，他爱的人握着屠刀在黑暗里等着他。”
“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当然可以否认，和宋今朝不同，哪怕我给你扣一个杀人犯的帽子，你没有人间蒸发，依然还有辩驳的机会。”
郁棠说话时，朱程程始终一言不发，等到郁棠说完，朱程程笑着鼓掌，脸上精致的妆容依旧昭示着朱程程作为秘书的良好素养。
“很精彩，可惜你什么证据都没有。”
“可是我有沉默的人证，他就在你的房子里。”郁棠望向门外，在黑暗的某处，立着那具骷髅，她轻声说，“你还爱着你的丈夫，朱程程。”
“我不爱他！”朱程程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破裂，“他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如果你不爱他，大概也不会犯这种把杀人证据放在身边的低级错误吧，那具骷髅上的刀痕刚好和宋今朝受伤的位置吻合。”郁棠走到朱程程面前，笑着问她，“可是，朱程程，你，真的爱他吗？”
“郁棠，你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吗？”朱程程踩着高跟鞋，绕着郁棠走了一圈。
高跟鞋和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郁棠神色自若地说：“可是朱女士，你以为我会打无准备的仗吗？”
“哪怕是谢兰因，也要遵守游戏规则，郁棠，你敌不过权\贵的隐秘。”
哪怕朱程程此刻信誓旦旦，但前世，朱程程不还是为了宋今朝背叛了她的表姐朱容容吗？
“这样的话，你对宋今朝说过吗？”郁棠微笑着，“他说爱你的时候，是爱着此刻的你吗？”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那么爱他，可是……”朱程程狞笑着说，“宋今朝这个混蛋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朱程程有些歇斯底里地把身旁的画摔到地上，脸上精致的妆容略显凌乱。
她满怀着恨意，胸口微微起伏着，看着地上宋今朝画的画，恨不得能把所有画都扔在地上。
“宋今朝他该死！”朱程程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你真的以为宋今朝背叛了你吗？”郁棠略带怜悯地看着地上的画。
“你为什么要替这种人说话？没有人在意他！”
前世的她就是别人口里这样的人，没有人在意这些谎言的真实性，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可这不等于她真的如旁人所说，郁棠闭上眼，又慢慢睁开。
“如果他真的和罗丽有过不正当关系，为什么却没有为她画过一幅画呢？”
“很遗憾宋今朝不知道输血相关性抗宿主病，如果他知道，他应该就会告诉你，他给珍珍输过血，由此便可证明他的清白。”
“这是珍珍画的画，如果你不信，也可以去找当时的护士求证。”
“如果这些话不够使你信服，你可以再做一次dna检测。”
郁棠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的是珍珍的头发，她望着朱程程，却忽然想起在朱程程家看到的那个场景，朱程程的身影和那具骷髅渐渐融在一起。
“朱程程，“郁棠轻声说，“我知道你有可以做检测的材料。”
“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
郁棠笑了笑，她轻声说：“朱程程，你应该确认过罗丽那笔钱的来源吧？我猜给钱的人不是别人，正好是你亲爱的表姐。”
朱程程沉默地看着她。
“以权\贵的力量，改一份报告应该不是很难的事吧？”
“你的最终目的是离间我和表姐？你想做什么？”
“你以为你的表姐在这件事里清纯无辜，可是，如果她能从中获利呢？”郁棠绕着朱程程走了几圈，她慢慢地说，“我猜宋今朝发现了当年的绑匪，甚至知道了绑架案的真相，而这一切，被你的表姐察觉。”
“或者，宋今朝像个傻子一样，去告诉你表姐，他发现了杀你表姐夫的凶手。又或者，他去和你表姐理论。你印象中的宋今朝，应该是很有正义感的人吧？不然他也不会免学费。”
见朱程程的表情有所松动，郁棠给出最后一击。“如果宋今朝没有外遇，你会看着你的表姐毁掉他这个知情人吗？”
郁棠的话像珠子一样落在地上，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悲悯。
“想要让一个人的话丧失可信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私德有亏。”
朱程程沉默地看着舞台上的那些画，她像一具被抽干灵魂的玩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郁棠叹了一声，她缓缓地说：“宋今朝是个蹩脚画家，他的大部分画连当厕所读物都不够格，但有关于你的画，却是很伟大的作品。”
这件案子刚开始的时候，郁棠曾经怀疑过宋今朝真的背叛了朱程程，但看到那些画后，她的怀疑动摇了。
同时，郁棠一直对朱程程最后举报表姐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把这件事和宋今朝联系起来，或许在她未插手的前世，朱程程发现了蛛丝马迹，最后发现了丈夫外遇的真相。
“不能说话的人，无法为自己的罪状辩驳。”郁棠看着朱程程，慢慢地说，“你没有给过他辩驳的机会。”
“是否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坚持自己没有出轨？”
听到郁棠的这句话，朱程程忽然眨了眨眼，她温柔地注视着地上的画，弯腰把它捡起来，她脱掉高跟鞋，赤着脚从每一幅画面前走过。
朱程程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她忽然抬手捂着嘴，跑到洗手间，对着马桶疯狂地吐了起来。
想起第一次见到朱程程的那顿火锅，肉片在锅里翻腾着，郁棠忽然庆幸，她养成了不和陌生人吃饭的好习惯。
郁棠按下播放键，墙上立刻出现两人结婚交换誓言的那一刻。
“宋今朝先生，不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你愿意和这位漂亮的女士在一起吗？”
“我愿意。”
郁棠站在黑暗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她轻声问：“宋今朝，七年后的今天，不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你依旧愿意和这位漂亮的女士在一起吗？”
宋今朝的笑声回荡回荡在教堂里。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