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录完口供, 郁棠和谢清知回酒吧拿谢清知落下的手机。
是的，在她揍人的关键时刻，谢清知不仅没能帮上忙, 还把手机落在了座位上。
郁棠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宋拂衣。
等到郁棠发现宋拂衣的时候, 宋拂衣已经在暗处观察了她许久。
“建议你下次等对方动手后, 再动手，免得回头被罚抄《侦探守则》。”
《侦探守则》是hunter侦探的必读书籍, 郁棠倒是读过，只是没听过还有抄书这种惩罚。
她以为, 抄书这种古老刑罚已经快要在联邦灭绝了呢。
宋拂衣穿着红色波浪长裙, 满头长发用红色发带绑在一起, 除了她惯有的美艳外，倒是多了几分清爽和英气。
“我今天盛装打扮，知道是为什么吗？”
“见情郎？”
“不对, ”宋拂衣摇摇头，她缓声说，“是钓鱼, 我本来打算钓李红卫那条鱼，结果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
“我自罚一杯。”
“不过我真的好奇，原来林几何那个老古板, 也能教出一个会来酒吧的侦探？”宋拂衣靠在吧台上, 脚踝上的玫瑰纹身娇艳动人。
正如宋拂衣所说, 林几何很少来酒吧这种地方。
“这回你的杯子里还是可乐吗？”郁棠戏谑地看着宋拂衣。
晃了晃酒杯, 宋拂衣仰头一饮而尽，她说:“这回是酒。”
“是你的男朋友？”宋拂衣笑着问。
她前世的确因着谢清知的美色，误入歧途, 可重生回来，她改变颇多，难道在宋拂衣的眼里，她就是这样的口味么？
郁棠正要解释，却发现谢清知的脸红得和峨眉山上的猴屁股争个高低。
在谢清知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杯血腥玛丽，她不是给他换了橙汁么？果然小孩子不能喝酒，谢清知这都喝成什么样了。
她塞给谢清知一杯橙汁，说：“不是。”
“小朋友，我和你姐姐有话要说，你要不要出去吹风？”
这是变相下逐客令了，郁棠给了谢清知一个眼神。
“姐姐，”谢清知过了许久才开口，“我去外面吹风，等着你。”
“注意安全，我很快出来。”
她们在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酒吧外的场景，因此郁棠并不担心独自在外的谢清知，等谢清知出去，宋拂衣的声音在郁棠的耳边响起。
“他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郁棠的眼中波澜微起，她知道，把感情构筑在他人善变的心意上，总是有崩塌的风险。
“你也说了，是看起来，不是么？”
宋拂衣笑了笑，灯光洒在她的身上，郁棠甚至可以看清宋拂衣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和宋拂衣相识并不算久，可奇怪的是，两人间却有种奇怪的默契。
“年少时的爱情啊，是三层楼的博物馆，恢宏而热烈，玻璃柜里的每一样藏品都弥足珍贵却又苍白脆弱，等到那可贵的青春都被雨打风吹去，爱情啊，就成了一间仅能容身的茅屋。”
郁棠歪着脑袋，她疑惑地看着宋拂衣，她笑盈盈地说:“你年纪不大，怎么说话这样老成？”
宋拂衣碰了碰郁棠的杯子，她说:“酒喝多了就这样，让你见怪了。”
郁棠以为，喝醉了疯狂拖地的林九亿，还有昨晚季沉沉发的酒疯，已经算是奇葩一朵，没想到，她还会遇到宋拂衣，喝醉了就变成行走的青春疼痛文学。
“一个人该如何隐藏恶意？又该怎么隐藏爱意？”
郁棠莞尔，宋拂衣似乎是话里有话。
“你身体不好，少喝点酒。”伴着一道年轻的男声，郁棠再次看见了那个黑衣男生。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诧。
“我们认识？看起来你好像认识我。”黑衣男生问她。
郁棠承认，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但她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不过，被她记住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认识。”
“沈嘉则，你不是我的男朋友，闹够了没？”
没想到宋拂衣会喊这个黑皮衣男生“沈嘉则”，郁棠默默地吃着瓜，不会那么巧，这个穿黑皮衣的男生，就是她听说过的那个调换人生故事里的沈嘉则吧。
这世界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小。
在故事光环加持下，他的人生充满戏剧冲突，可在现实里，他似乎并没有故事里那种咄咄逼人的性格。
郁棠再次细细打量沈嘉则，在黑色皮衣里，沈嘉则还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说来奇怪，方才提醒他们时，沈嘉则满身痞气，可在宋拂衣面前，沈嘉则只是一个寻常青春期的男生。
虽然这沈嘉则的确生得一副精致的好相貌，只是，她前世已经见过珍馐美味，比起谢清知来，沈嘉则的容貌稍逊一筹，但在沈嘉则的眼里，郁棠看见了满满的、毫不掩饰的爱慕。
“我已经成年了，你还要拿我是小孩子的理由拒绝我吗？”
直觉告诉郁棠，这两人之间或许有段故事，而沈嘉则的话，印证了郁棠的猜想。
“沈嘉则，”宋拂衣笑着说，“你是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郁棠敏锐地察觉到，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宋拂衣，此刻却变得有些奇怪，而这一切变化的起因，便是眼前的沈嘉则。
沈嘉则垂下头，却没有失望地走开，积蓄许久，他说：“喜欢的心情要让对方知道，才不会有遗憾，请你认真听我说的话，好么？”
“我知道你是丁克，同样知道丁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在年老的时候，不会有儿女照顾我，可是我不需要他们，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要你是我的宋拂衣，只属于我的宋拂衣，我想要别人提起我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头衔，是宋拂衣的男朋友，而不是一个小混混。”
“我知道我比你小几岁，可这有什么？你说年龄背后代表的阅历的鸿沟，足以使你掌控我，因此你出于道德，始终克制自己，可是宋拂衣，谁告诉你我们的阅历有鸿沟？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成年了，我见过的人性阴暗，不比你当侦探见得少，喜欢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就像是不归路，一旦踏上，就难以回头。而且，我年轻力强，总比那些大叔更能照顾你。”
“你用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绝过我，但是唯独没有用你不喜欢我这个理由拒绝我，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之前你和我说过，所有人都是畏惧死亡的，可是我不这么想，人其实是愿意死的，死知己，死志向……如果是你，我死得其所。”
“一切承诺永恒的谎言都带有某种光环，这种光环的用处在于，使人明知结局是徒劳无功却仍愿意为它虚度年华。”
“我深知永恒是蜉蝣的妄想，亦明白消亡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清楚，此刻我吐露的每一句心声，因你而生出的每一分欢喜，甚至是这具躯体的每一寸鲜活的血肉，都将在漫长的时光里归于虚无。”
“青春的女神重新戴上面纱，死亡的列车向我疾驶而来，但我仍愿以蜉蝣的渺小去向宇宙的苍茫追索爱你的永恒。”
宋拂衣木头似的地站在那里，在少年旋风式的告白里，她许久没有说话。
吃瓜的郁棠同样很是吃惊，她没想到，在酒吧这样喧闹的场景，沈嘉则还能背出这样文艺的话来，沈嘉则的告白的后半段，是青蕖的一首诗。
她从前只觉得这首诗又酸又长，但这时，听少年用这首情诗表白，倒是有几分莫名的趣味。
虽然沈嘉则的告白听着有些中一，不过倒是让人不禁回想起青春期的故事。
郁棠记不清前世宋拂衣的结局，不清楚宋拂衣和沈嘉则的结局。
郁棠忽然想起了李商隐的一首诗。
青陵台畔日光斜，万古贞魂倚暮霞。
莫讶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
她很确定，此刻的沈嘉则的确是真心喜欢着宋拂衣的，但她不确定的是，在漫长岁月里，沈嘉则会不会变心，会不会忘记此刻立下的誓言。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唱一首歌给你，你愿意吗？”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郁棠把酒杯放在吧台上，正要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宋拂衣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接通了电话。
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几句后，宋拂衣怒目圆睁，搁下手里的酒杯。
“不敢使唤林几何，只敢使唤我。”
“又有新的案子？”郁棠诧异地问。
“是11区的案子……”宋拂衣眼神躲闪地看了沈嘉则一眼，随后说，“回头再说吧。”
看着宋拂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郁棠愣了愣。
沈嘉则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如果不是他眼眶微红，郁棠几乎察觉不到他的情绪。
他走到酒吧正中的舞台，借了话筒，歌声响起的那刻，宋拂衣恰好走出酒吧。
拿出手机，郁棠录下沈嘉则唱歌的片段，他的嗓子并不算好，但或许是掺着感情的缘故，歌声却十分动人。
唱完歌，沈嘉则走出酒吧。
郁棠把刚刚录下的片段发给宋拂衣，谢清知等在外面，郁棠忽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前世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晚上，谢清知在体育馆开演唱会，演唱会结束，她在体育馆外等着他，只不过，这次，等人的人换成了谢清知。
“棠表姐，我们回去吧。”
郁棠点头，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和谢清知慢慢往酒店走去。
夜晚的风扑在脸上，带着些许桂花的香气。
“已经到了桂花开放的季节了么？”
“马上八月了。”
郁棠点了点头。
回酒店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谢清知在路边小店买了两把伞。
在古镇的幽深小巷里站着一人，郁棠看过去，竟然是沈嘉则。
他撑着伞站在那里，郁棠本有些疑惑，她拉着谢清知走过去，好奇地问：“你还不回去么？”
直到下一秒，她看见，在沈嘉则的伞下，蹲着一只狸花猫。
察觉到郁棠和谢清知，狸花猫警觉地喵了一声，随后，它把身子往沈嘉则的脚边缩了缩。
“我喜欢打着伞欣赏夜景，不是为了给这只猫遮雨。”沈嘉则咬着唇，别扭的模样像个被欺负的兔子。
狸花猫正在吃塑料碗里的猫粮，看起来是只流浪猫，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它的憨态可掬，因着有头顶的伞，狸花猫吃得很高兴。
沈嘉则与他的猫，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