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旅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佐天佑莫木鱼 > 第388章 白骨焦尸
池水湮灭了他身上的火焰,但他已经死了,被烧焦的躯体正在慢慢沉入池底。

一片巨大的莲叶随风飘来,停在他坠落入水的位置,覆盖住他坠入池中惊起的波澜,随后将根系残绕住他烧焦的尸体,根须刺入烧焦的皮肉中,允吸被火焰灼烧得翻滚的血水。

修造石像的信徒们没有谁会在意如此一幕,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而此时在长岁山下,在方圆数千里山川中,有无数的信徒山民正举着火把趁夜色不错在赶路,他们不知道为了重新修造三尊石像,有多少鲜活的人化作白骨,光是那些白骨,都能建造一座无比巨大的骨像。

他们只知道长岁池彼岸那三尊石像即将修造完成,长生宗将带领众信徒沟通长生之道上的神袛,神袛将会亲临,赐予每一个信徒长生。

他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什么白骨焦尸都与他们无关。

这样一个夜晚不会因为长岁池彼岸烧死了一个信徒而就此过去,在长岁池的对岸,在长岁城中,有一个乔庄成信徒的男子正望着彼岸的三尊石像。夜色很好的掩盖了他的神情,却无法遮掩住他双眸中如火一般的仇恨。

他恨长生宗,他恨不得杀尽长生宗满门,将那三尊刚建造好的石像摧毁,可是他自知没有这个能力。他乔庄成信徒,混入长岁城有别的目的。

他的目光在三尊石像下搜寻着,那里聚集了太多的人,皆是衣衫褴褛,瘦弱不堪。与三尊巨大的石像对比,石像下的人就像是一粒粒尘埃。

而他要找的人就在石像下,就在尘埃中,他已经打听清楚。

良久之后,他终于在石像之下的人群中找到了他要找的人。那是一个妇人,正跪在第二尊石像前,衣不蔽体,肮脏不堪。看到妇人的模样后,他眸中的仇恨更甚,整个人都因为咬牙切齿而颤抖。

他要设法渡过长岁池,去到彼岸,他要救走那个妇人,那是他的妻子。这就是他乔装成信徒混入长岁城的目的。

长岁池彼岸的信徒没有谁去在意那个跪拜在石像下的肮脏妇人,她已经在第二尊石像下跪拜了十六年,他们早已经习惯她的存在。

至于她为何要跪,信徒们认为她肯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需要跪拜在石像前,向长生之道上的那位神袛彻底忏悔,神袛若不宽恕她,她这一生都该跪拜在石像前。

甚至死后化作白骨,都应该如此。

妇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或许说只有麻木,常年的跪姿致使她的膝盖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她的腰背也已经直立不起。

她很累,不但是身体的累,更是心里的累。她屈辱的活着,从没想过寻死。她身上没有束缚任何的铁镣,想寻死很容易,一头撞死在石像上足矣让生命终结。

可她并没有这样做,她要活着,再屈辱她也要活下去。

她清楚她的丈夫会来救她,她的女儿会来救她,她的丈夫不是一般人,她的女儿更不是一般人。

等丈夫和女儿到来的时候,丈夫和女儿会联手杀尽长生宗门人,她会将这十六年来所受的屈辱全数还给那一对父子。

突然,一块巴掌大小的石料从旁边施工的石像身上掉落,刚好砸在她的右肩上,她惨叫一声,身体也因为疼痛朝前倾去。施工的信徒们没有谁去顾及她,冒犯长生之道上的神袛,身缚不可饶恕罪恶的人不值得同情。

妇人单手支撑着地面直起身,她的右肩上满是血污,被石料砸烂的皮肉仍连着一点血丝挂在肩头上。

她不顾痛,抬起左手扯下右肩上的皮肉,丢入口中咀嚼。

这一刻她在笑。

狰狞的笑,与信徒们麻木的面色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她越笑越大声,犹如信徒在火焰的灼烧中垂死挣扎一样惨烈。

长生宗的门人不敢挥动手中的铁刺长鞭迫使她停止笑声,麻木的信徒们下意识的退出一步,与她隔远了距离。

她笑了很久,待她笑够时她发了疯一样一把抓住那块砸中她的石料。

那块石料就落在她身前,她伸手就能拿到,她似乎怕别人抢走似的,抓过来后便捧在怀中,而后像怀抱幼儿的母亲一样,上半身轻轻的左右摇晃,嘴角还有那种满是慈爱却是诡异的笑容。

她诡异的摇了很久,同她先前狰狞的笑声一样久,随后她将手中的石料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又从头上发丝中抽出一根短小的发簪。

发簪是金属的,有像针尖一样尖锐的刺。

她将如此一根发簪藏在发丝中,并不是要用来刺杀谁,她恨的人单凭这一根短小的发簪杀不死,她不会做这样的无用功。

她将发簪也放在地上,她不怕长生宗的人看到,并收走这根发簪。随后她从怀中掏出两具小人偶来,她偻着腰,捧着两具小人偶,贴着脸细看。

此刻,她的嘴角溢出会心的笑容,如果她不邋遢,她的身上没有污垢,她应该是一个美人。此时,她的笑很美,不诡异,不狰狞。

这两具小人偶是她雕刻的,用短小的发簪,用前两次砸中她的石料,一个雕刻的是她的女儿,一个雕刻的是她信仰的神袛。

她没有见过她的女儿,那一对罪不容诛的父子在她的女儿还未降生,便割开了她的肚子,从中抱走了她的女儿。她当时处于昏死中,所以她雕刻的女儿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她也没见过她信仰的神袛,哪怕她曾经用最虔诚的心,最恶毒的誓言,向她信仰的神袛祈祷、哀求……希望无所不能的神袛能降临,能助她杀尽仇人,能为她施舍一粒希望。

可十多年过去,她饱受苦难和折磨,她信仰的神袛始终没有出现,甚至在她短暂的梦里都没有出现过。

但她依然还是给她信仰的神袛雕刻了一具人偶。

对于她信仰的神袛而言,她是一个很好的信徒,虽然她的胸腹中,血肉中,全是仇恨,但她知道她的女儿还活着,她的丈夫还活着。这或许就是她信仰的神袛施舍给她的希望。

或许是她不善于雕刻的缘故,她手中的两具人偶不管是模样,还是大小,并没有什么差别,几乎是相同的,分不清哪一个是她的女儿,哪一个是她信仰的神袛。她也不在意这些,她能分清就够了。

她怜爱的看了一眼手中的两具人偶,然后将它们藏入怀中,接着她拿起地上的石料和发簪,开始雕刻另一具人偶。

女儿和神袛已经雕刻好,她接下来要雕刻的这具人偶是她的丈夫。她在这个世上几乎一无所有,只有一个神和两个人带给她一份希望,只要这份希望在,她可以没有尊严,可以受尽任何屈辱。

蓦然间,她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她。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撇过头,望向长岁池对岸的长岁城……那里灯火阑珊。那里有无数的信徒正跪在池畔。

她一眼就在人海中看到了他。

她朝他摇了摇头,想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没有看到她摇头的动作,自然更无法感知她内心的想法。

此时,正好有一条满载信徒的船要划过长岁池去到彼岸,他挤入了船上。

妇人看到他上了船,开始着急,她能猜到他此行的目的是来救她。但她知道仅凭他一个人救不走她,他不是那一对父子的对手,他今夜会死在这里。

或许不是死,是会像她一样跪在石像下,受尽屈辱。

行船驶过莲池花海,驶过淡淡薄雾,慢慢驶向彼岸。

月下,火光中三尊石像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满船的信徒仰视着,欢呼雀跃,随之匐匍在地。

为了重塑那三尊石像,死了很多信徒,但长岁池彼岸从来就没缺少过人力,总有信徒在前赴后继。这一船信徒就是。他们甘愿将力气和血肉贡献给长生之道上的神袛。

与满船信徒的虔诚匍匐不同,他没有匍匐,更不会对长生之道上的那位神袛有任何虔诚之心。他满目仇恨。尽管他刻意将心中的恨意压制,无尽的仇恨还是清晰的出现在他双目中。

或许是怕旁人瞧出他的异样,他故意躲在人后,躲在火光照不到的暗影里,无声无息,就像是一根即将在仇恨中燃烧起来的木头。

满船的信徒没有谁注意到他,倒是她的目光隔着辽阔的长岁池一直落在他身上。

她望着船向彼岸驶来,仿佛看到挚爱的丈夫正走向如她一样悲惨的结局。

她不忍再看,回过头闭上眼睛,惨笑着,喃喃说道,“我的女儿是天朝的公主,长生宗会在天朝神将的怒火中化作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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