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颜渊的眼皮留出了一道细缝，他还没有睡去。他突然一笑，成线的双眼弯成月牙。
“昌月，没想到……我们看不了山河如画，只能……只能等来这破碎之景。这不是你我两人的错，你不要再为难自己。”
“我之前那样，你可还记恨？”
我麻木地摇了摇头，眼中泪水决堤般。颜渊……连常说的没错，无论我怎么挽回，我们的命运只能如同那首诗一样。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牺牲。
你是道士，本不该爱上我，耽了你下半辈子的路。
我是天魔妖女，更不该动情，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最后的悲剧。
青铜剑割开了我的手腕，我将这殷红的鲜血递到了颜渊嘴里，他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瞪大了眼睛，用最后的力气拼命挣扎着。
“昌月！你若是恨我，你大可以等灭国之后，远走他乡，不再见我，让我享尽一生思念的炼狱之苦。或者……你也忘了我，让我尝尝被挚爱之人忘了的滋味。”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颜渊已经哭得不成形，如此仙风道骨，清高自傲的道长颜渊，竟在我面前，哭成了这副模样。
我又好到哪去呢？苦涩的泪水滑落在我的嘴中，渗血的手腕止不住的颤抖。
“颜渊，我并不恨你，我更不会用我尝过的伤痛来惩罚你。我想要的，仅仅是你，代我好好活下去，代我看看祖国的名山大川。”
我一下吻住了颜渊，我的舌尖一吃痛，一股甜腥味在彼此的口中蔓延。
颜渊猛地推开了我，他的嘴角挂上了晶莹的血珠。
我站起身来，不再回头，追上驩兜的脚步。他口里喊着我的名字，身后的纱裙被他扯掉了一块，我心意已决，亏欠得太多，我已经没办法一个个地还了。
欠颜渊的情，欠连常和阿姐的恩，若是还有下一世，我定会给他们一个答案，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因无果。
如今，我倒要看看，我体内的天魔血究竟有几分用处了！
冰冷的剑身穿过了我的身子，我又用力地将它拔出。撕心裂肺的疼，我的意识开始混沌……昌月，你不能倒下，你还有灭族之仇未报，蜀国的百姓，还陷在战火之中。
驩兜放下煞帝君的躯体，獠牙微露，嘴里喘着恶气。
它大嘴一张，足足高过了我几个头。眼看嘴巴就要合上，我将染了天魔血的青铜剑从它的口中穿过了脑袋，驩兜一下停住了动作，嘴里呜咽声弱弱。
那青铜剑在它喉里发出最后一道光，那驩兜全身的气血都被这剑吸干，很快就变成了一尊不动的石像。
这驩兜终于被止住了呢，我心里欣慰道。
身子终于撑不住，我倒在了石像面前，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我成为了一个游魂，游离在现实的边缘，画面和声音不知觉地传进我的耳朵，恍恍惚惚地旁观着人世的浮浮沉沉。
“听说那华清宗的颜渊道士，被封成了护国大将军！”一个身穿素布的男子，正站在一粥摊前对老板说话。
老板一乐，“扯什么屁，他不是礼部侍郎么？什么时候我们大蜀也能这样转文转武自如了？”
那名男子摇头，“文兄，此言差矣，你想想，这天下还不是姓昌字？蜀皇区区一个念头，别说文官变武官，让朝野之臣，全都让皇后取乐都行！”
“嘿嘿，这倒也是，那蜀皇当真是爱皇后，这么多年了，也不立妃嫔，独宠一人。”
“这次护驾有功的，还有那蜀山氏的连常，听说，他成了蜀山氏的掌门。年纪轻轻，就能坐上掌门之位，也是天大的能耐啊。”
男子有些故弄玄虚，“啧啧，可是听说那连掌门，打算辞退归隐啊。”
“什么？这是为何？放着好好的掌门不当，难不成他是为了女子？”
“女子嘛……倒没听说。但是那连掌门，在山庄里修了一个庭院。我听说那庭院，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上面提了的字，还挺有意思。”
粥摊老板有些兴趣，“什么什么？快说。”
男子喝了一口粥，清了清嗓子，有些文人骚气，“这亭啊，就叫姓名亭。”
老板翻了个白眼，“呸，这什么破名字。我就说那些道士术士没读过书。”
男子说道:“此言差矣，说不定背后深意渊源大着呢，你就看表面，不能妄下定论啊。”
姓名亭？这连常是何意？我到底死了多久，怎么连我儿时的青梅竹马都看不懂了，我苦涩一笑，继续在大街上走着。
姓名亭，姓名为何？修建之人是连常，那姓名不也是连……我突然顿住，暗暗骂着自己愚笨。这一笨，生生笨了十几年。
连常原名不是此，他小时原名连洵，突然有一天，他哭嚷嚷地要求掌门给他改名，当时他从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连常二字，大家拗不过一个赖皮小孩，就给他改这个没来由的名字，我当初还笑话他。
他一生气，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昌月！有什么好笑的，我告诉你，我这个名字，可是为你取的！”当时我听不懂，以为他只是随口乱说，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连常，不就是恋昌么。
我的心像被狠狠扎伤，终究，终究是亏欠太多。
一个小孩突然撞到了我，他不过到我胸前，身上却提着一个大篮子，看起来很沉。头上密汗层层，如此懂事，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小孩，你可是要去哪？”
小孩喘了一口急气，看了我一眼，“仙女姐姐，我正帮阿爸送货呢，快要赶不上了，一会儿就要挨阿爸骂。”
我有些心疼，从他的竹篮中，我闻到了一股香甜的热气，“这里面装的，可是枣糕？”
那小孩笑了笑，“姐姐好鼻子！我敢保证，这天梦城中，我阿爸做的枣糕绝对是枣糕界里的状元！”
我被孩子逗笑，“那……你也给姐姐来一块吧。”
那小孩摇摇手，“这可是要送去将军府的，你若是拿一块，不就少一块了？被发现啊，我阿爸也要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