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坐在一棵繁密的大树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下边不远处斗得正酣的几个人。
其中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人斗五六个，一时半刻却也未见败势。清冷的眸子不带丝毫温度地扫过每一个对手的脸，而后毫不留情地下手；未曾束起的乌黑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不断飞舞，与他的白衣一起，勾画出了一幅灵动的水墨。
李言换了个姿势继续看。
他还是第一次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男人，或者说，生得这般好看的人。虽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却有着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孔，似乎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用在这张脸上还觉不够似的。每一寸肌肤都是那样完美无瑕，五官样样无可挑剔，放在一张脸上更是叫人移不开视线，简直不若凡人。只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太过冰冷，为美貌平添了几分凌厉，李言想，这样的人如果笑一笑的话，也许上苍都要为之心动。
白衣男子很快解决掉了两个，稍显轻松了些。其他几人见势不妙，动作开始有犹豫，有的甚至分心留意起逃跑的路来。
看来胜负毫无悬念了。
李言正在考虑是现在离开，还是继续看热闹，等他们打完了自己再走，场上的形势却又突然起了变化。
白衣男子的优势不再，被余下的那几人打得连连倒退，完全无力还手，连挡隔的招式都是软绵绵的。他连着挨了几下，渐渐弯下腰来，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从额头上滑落。
那几人似乎也很是意外，稍作怔愣后，出招更快了。
李言看得莫名其妙，那几人出手不似很重，他怎么看上去痛得受不住的模样？
白衣男子看上去似乎要支持不住了，却在咬牙硬撑，冰冷的眸光与初时一般无异，丝毫不见慌乱与畏缩，依旧亮得慑人。
李言忽然觉得自己无法看着这样的人落败，至少不该被别人以多欺少地打败。眼见着白衣男子便要生生挨下一掌，李言不再袖手旁观，纵身从树上跃下，朝着白衣男子的方向飞掠过去。
身后风声陡起，那几人都是一惊，只好放弃白衣男子回身自护。
李言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招招攻向那几人的弱点——他先前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的。不过他到底与这几人无冤无仇，下手便也不重。
几人合力与他对了几招，见从他手底下讨不到任何好处又挨了不少打，便萌生了退意。
有一人似乎是这几人的领头，一边打着手势叫手下人撤退，一边对李言恶狠狠地道：“居然坏了我们峡主的好事，你敢不敢留下姓名！”
“我是……”李言微微一笑，“路人。”
“陆仁是吧？”那人转身跑了，“我记住你了！”
“……”李言无语地望着那几人逃走的背影，“似乎……误会了什么吧……”
“已经没事……”李言回过头，却见白衣男子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狠狠地按压在小腹上，脸色惨白。见他身子微晃，李言忙过去扶住他，“他们打伤你了么？要不要紧？”
白衣男子微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李言试着扶他起来，“你看上去需要休息，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白衣男子肩头微动，似是想挣脱他的手。如墨般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自肩头滑落，竟有些动人。
“你这个样子，”李言没有放手，“就不要逞强了吧？”
白衣男子的呼吸越来越重，汗落得更凶，他用力咬了下唇，似是想让自己清醒些，“我……没事，你不用……不用管我。”
连声音都是清清冷冷的。
李言默默看了他片刻，见他终于撑不住要摔倒，索性不再问他意见，拉起他撑在地上的手臂放到自己肩头，架着他站了起来，“我其实很希望能够满足你的要求，但见死不救实在不是我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所以即使不想我管，你也暂时忍一忍吧。”他说着，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一匹通体毛色暗红的骏马长嘶一声，从远处飞奔而来，停在了李言面前，撒娇般地向他甩了甩头。
李言在马颈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夸奖，感受到白衣男子双腿软得完全站不住，他便不再耽搁，单手揽住他的腰跃上马背，纵马绝尘而去。
白清寒醒来的时候，兀自觉得疲惫不堪。剧痛虽然已经散去，却依旧让他提不起精神，也提不起力气。他记得有人救了他，带着他一起在马背上飞奔，半路上他却因为打斗和疼痛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最终昏睡了过去。白清寒慢慢坐起身，下床为自己倒了杯水解渴。
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看到他后微怔，继而熟稔地打着招呼，“你醒了啊，觉得如何？”
来人身形修长，容貌俊逸，举手投足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正是救了自己的那人。白清寒放下杯子，对他点了点头，“多谢。”
李言不甚在意地耸肩，“还未请教你尊姓大名。”
白清寒却没有答话。
李言还不死心，“我好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所以我说了多谢。”白清寒道。
“……”
白清寒看了他一眼，“陆仁也不是你本来的名字吧？”
“路人应该不能算是个名字吧？”李言的确想过将错就错，但却不是对面前这人，不过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却不好随便告诉别人。
白清寒正好也没想问，“你不用告诉我，也不要问我，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
李言也没有想要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之前是怎么了，不是他们打伤的吧？”
白清寒背转了身，摆明不想理他。
李言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是中毒吧？”
白清寒的身子微顿，半回过头看他，“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吧？”
“真无情啊。”李言语带失落地感叹，表情却一点也看不出失落。
白清寒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向外看了看，想确定自己身处何处。窗外是个小院，只有几个人在走动，自己的房间在三层，从小院两边的排排窗子来看，此处应是客栈，只是不知是哪里的客栈。白清寒依旧看着外边，问李言道：“这是哪儿？”
李言道：“客栈。”
“……”白清寒耐心渐失，“哪里的客栈？”
“救你的地方附近的客栈。”
白清寒觉得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转身向外走。
李言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如果我是你，我会好好休息。”
白清寒面现不悦。
李言抱臂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白清寒冷声道：“我说过，与你无关。”
“闲事我已经管了，总不能半途而废。”李言又问道，“我听那人说什么‘峡主’，可是黑龙峡的人？”
黑龙峡算不上是什么大门派，但这几年却因为为祸一方而在江湖中传出了名声。据传峡主奚敬禾为人阴险狠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不过黑龙峡远在极南，鲜少有弟子来北边走动，没想到竟会让李言给遇见。
白清寒的面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瞬的哀伤，又很快变为愤怒，最终恢复了清冷，“是黑龙峡，你知道他们不好惹，就不要再趟这片浑水了。”
“晚了，他们说记住我了。”李言轻松地道，丝毫没有将对方的警告放在眼里。
白清寒绕过他，“连累你很抱歉。”
李言抓住他的手臂，“黑龙峡的人如果还在附近怎么办？以你现在的状况，只能束手就擒吧？”
白清寒扯开他的手，皱眉道：“我是死是活，究竟与你何干？”
李言认真地道：“无关。但我既决定救人，便会救到底。”
他话语中的肯定与坚决让白清寒微微失神。
李言又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不是追杀我，”白清寒随口道，“只是想抓到我。”
“为什么？”
白清寒开始觉得这人很烦，“那是我的事。”
李言也觉得自己似乎问得太多了，可却还是忍不住对他好奇，“你中的是什么毒？可与黑龙峡有关？”
白清寒见他一直挡着门，而从他适才挡住自己去路时的步法便能看出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自己想要出门全然无望。分不清此人是友是敌，白清寒也不想和他硬碰硬，便转身回到窗边，不再理会他说什么。
李言似已习惯了他的冷漠，对他的无回应也不觉得不快，跟着他来到窗边，正要再问，脸色却是一变。他将白清寒一把拉到自己身旁，快速地关上了窗子。
白清寒推开他，“你做什么？”
“追你的那群人，”李言下颌指了指窗外，“来了。”
白清寒眉头微蹙，将窗子拉开了个缝隙，向外看去。几个黑龙峡的弟子走进小院，分站在几个位置上守着，看这样子竟是知道自己在此，想要封了自己去路。
“走？”李言问道。
白清寒有些为难，这会儿他身上基本没什么力气，是不可能从这群人手底下脱身的。可恶，跑了这么远居然还是被他找到了，难道真地要再去见那个混蛋？
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模样，李言无奈道：“你面前便有一个能帮你的人，你在犹豫什么？”
白清寒本不是一个习惯与人亲近的人，依靠别人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才想开口拒绝，便听到门外的走道里想起了喧闹声，听声音竟像是那群人拖了掌柜的和小二直接找了上来。
外头动静不小，且越来越近，李言听了片刻，道：“这个人数，可不只昨日的两三倍啊。”
白清寒脑中闪过一张邪笑的脸，心中隐隐作痛。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地道：“走！”
李言嘴角勾起，伸臂环住他的腰，抬脚踢掉窗子，一跃而出，不等小院中守着的人反应过来，已上了另一侧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