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婉双脚浸泡在清凉的水潭中，一路走来的燥热消解许了多。歪头看向阿归，他正跪在潭边最大的一棵树下虔诚祈祷。
叫上这家伙同行真是最明智的选择。他懂得如何在林间辨别方向，擅长捕捉野味，寻找干净水源，即使遭遇猛兽也能泰然自若。
回到山林的阿归就像放回水中的鱼，自由自在，说不出的洒脱。
每经过一个山头或跨过一条小溪他都要俯身亲吻泥土吟诵祷词，那种虔诚的，对这片赋予他族人栖息的山野的崇拜和感激之情，使人肃然起敬。
“在想什么？”阿归已祈祷完毕，在她身边盘膝而坐。
陈婉婉笑了笑，“之前我和虞将军就是从上面那山洞被冲进水潭的。”
阿归抬头仰望自峭壁中腰奔腾而下的水流，颇为敬畏地说：“你和将军必然是有天神庇佑，否则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怎能毫发无伤？”
陈婉婉白他一眼：“谁告诉你毫发无伤了？我们差点死在这儿。”
阿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嘟囔着：“反正就是福大命大。”
陈婉婉抿嘴一笑，拿胳膊肘捅捅他，“哎，你猜那个村子曾经住过什么人？”
“你为何对那座荒村格外好奇？”
“难道你不好奇么？”陈婉婉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村的人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山神。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某种机括可以喷火或让山石爆炸，那投奔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何必屈居山野？”
阿归揪了根草叶衔在嘴里，挠头，“应该是舍不得离开家乡吧。毕竟他们从天上掉下来时就落在燕归山……”
陈婉婉大吃一惊：“从天上掉下来？”
“是。小时候阿爷给我们讲古，说一道白光从云朵里穿过，然后地动山摇，山腰还冒起老大一个火球。喏，这水潭就是那时被山神撞出来的。”
见陈婉婉听得瞠目结舌，阿归很得意，把记忆中高朗族有关神山的传说全数讲给她听。
比如他们纳旗部赖以生存的索良河，就是山神们撞塌高山后形成的。再比如，曾有一名高朗猎人追踪野鹿时摔折了腿，山神们便给他疗伤。
阿归崇敬地描述着：“阿爷还是幼童时，有一年冬季特别冷，部落里许多人得了很重的伤寒，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去，首领就扛着贡品进了神山，一连三日跪在圣树下祈祷。”
陈婉婉疑惑：“圣树？”
阿归一指身后，原来就是他刚才膜拜的那颗古树，“高朗人的图腾是大树，所以贡品都供奉在圣树下，夏朗人崇拜水，他们的贡品摆在那边那块大石头上。”
陈婉婉记起夏朗的嫂子确实提过一句，之所以机缘巧合能在潭边救起她和虞凤天，正因为那天是夏朗人祭拜山神的日子。
阿归继续道：“后来首领也病倒了，躺在树下等死。山神们来了，给他喂下丹药。然后首领向山神起誓效忠，得到丹药带回去给族人服用，大家就好了起来。”
陈婉婉扮了个鬼脸，“还丹药呢，来盒白加黑肯定比那什么神丹好用。”
阿归满脸茫然，“白加黑？”
陈婉婉噗嗤一笑，摆摆手道：“那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你既然已知晓神山里曾住过人还有个村儿，还会信那些传说吗？”
阿归没有马上回答她，难得的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即使不是神，那些人也是好人。”
好人或坏人，非黑即白。
阿归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直接，陈婉婉有点羡慕他。就像之前她问他为什么神山的人不去外面追求荣华，他的第一反应是难舍故土。
一个人的看法很容易暴露本质，阿归不愿意去明月城亦是这份故乡情的羁绊吧？
忘了是谁曾经说过，人活于世都有自己的羁绊。陈婉婉盯着自树叶间倾泻而下的阳光，那她的羁绊又是什么呢？
按说，早在前世纵身一跃之时，她对这世间便了无牵挂，上天却给她第二次机会，难道是因为她在生死一瞬的不甘？
她活着，用老天爷给她的第二次机会活着。忙忙碌碌，赚得一个容身之所，饱足三餐，却也只是活着……
也许是林间的宁谧诱人深思，陈婉婉许久都没这么苦大仇深的思考人生了。正想鄙视自己无病呻吟，阿归突然激动了。
“其实我们早知道神山里住着人！大祭司说那是神之子，与神同在不可打扰。但在我心里，他们是好人，帮助了整个固朗族，无论高朗还是夏朗。可好人的下场不应该是被烧死！”
陈婉婉以为他是想起荒村才有此感慨，便拍拍他肩膀，“都怪廿丽人。”
阿归坚定地摇头，眼中流露悲愤，“不！不止是廿丽人，虞将军没来北燕之前，泱国人捉到神子也会烧死他们。”
陈婉婉大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