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丛丛婀娜繁花,满身风尘的武将展开双臂,迎接疾奔而来的女儿。
“老爸!”婉婉一头扎进这宽厚的怀抱。
虞凤天仰头一笑,举起婉婉问:“丑儿想念阿爹没有?”
“当然有!”婉婉笑得眼睛都没了,撅起嘴“吧嗒吧嗒”就在他两颊上各香一口。
虞凤天掂了掂她分量,“嗯,长点肉了。”细细端详,也比以前白净文秀了些。放下婉婉,向跟过来却停在两步开外的楚楚招了招手。
楚楚迟疑了一下就将那些规矩礼仪忘在脑后,学着婉婉的样子扑向虞凤天,把头埋进他胸口,尽情享用被父亲疼爱的喜悦。
虞凤天爱抚着女儿们纤细的肩膀,低下头,看着两张稚气未消的小脸,一路而来的辛苦劳顿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常年征战中早已磨砺得坚硬无比的心被融化了一个角,这是继承了他血脉的女孩儿啊!
大手微微用力,掌心之下是女儿细细的骨头。忽而雄心万丈,无论这次来邺都要面对多大凶险,即使耗尽最后一个人,流光最后一滴血,他也要保护好他的小女孩儿们。
“阿爹?”楚楚肩上吃痛,稍稍挣开一点拽着虞凤天的袖子摇了摇,“您怎么了?”
虞凤天收敛心神,松开手微笑道:“没什么。”
婉婉说:“阿姊,先让阿爹去洗把脸换换衣服吧。”
楚楚自责道:“哎呀,真是、我竟忘了!”
说罢立刻变成个娴熟的小主妇,指挥婢女去准备泡澡热汤,又让送些老酒和小菜去她房间,还想着分出几个人让大红带着去前头招呼随行的将士们。
末了牵起虞凤天的手,“我那间屋宽敞些,阿爹路上辛苦,我先带您过去稍事休息可好?”
虞凤天点头说:“好。”
婉婉也挽起他另一只胳膊,笑眯眯地说:“那我去负责监督婢女们弄吃的,正好我那还有前天端木元鸣让人送来的老楂号点心。”
楚楚俏皮道:“让你监督还不够你偷嘴吃的,还是我来吧。”
“喂!阿爹刚来你就给我告黑状啊!”
“我说的是实情。阿爹你看婉婉脸蛋上那肉,都是这样长起来的。”
婉婉揉着腮帮子,“这是我在北燕吃的羊肉。”
楚楚就捅了捅她小腹,“那这又是什么?”
婉婉黑脸,“你够了!”
虞凤天大笑。
笑声中,父女三人渐行渐远,都忘了旁边还站着个安宁君。
“原来,有父亲疼爱的孩子是这样的。”
安宁君默默站在原地出神,想起早已亡故的母亲和那个几乎把他遗忘的父王,不由悲从中来。满园怡人的景色变得刺目,洒在肩头的阳光也失去了温度。
“殿下……”贴身侍卫心疼地看着他家神色黯然的小主人,“属下陪您再逛逛?”
安宁君无力地摆了摆手,“罢了,咱们回去吧。”
“是。”
待主仆二人正要离去,忽见虞婉婉身边一名侍女匆匆跑了回来,“安宁君留步,这是我家小郡主送给您的。”说完便双手捧给他一支花。
只见那花梗纤细娇弱,伴着几片狭长花叶,柱头孤零零一朵半开的黄色小花。
萱草……
安宁君接了,轻轻抚了抚花瓣,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更加汹涌的悲伤。
“殿下!”侍从扶住摇摇欲坠的安宁君,对那侍女怒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安宁君抬手制止了他,对那侍女说:“替我谢过你家小郡主,并请转告,恭喜今日她们父女团圆,安宁君改日再去拜访。”
将手中萱草紧紧贴在胸口。这是母亲思念游子之花,即使已不在人世,母亲也会在天上默默地看着他,守护着他吧?
沐浴过后一身清爽。
虞凤天换了家常武袍盘膝坐在席上,品尝着小女儿盈盈奉上的酒水,身后还有大女儿用软布替他擦拭头发。
正是尽享天伦之乐时,吕季通匆匆闯进来道:“启禀将军,大司马顾焉来访。”
虞凤天神色一凛,鱼跃而起,也不换衣裳就一阵风似的去了。
楚楚拎着软布,依然保持着擦头发的姿势,瞪着婉婉不明就里。
婉婉也一时莫不着头绪,但顾焉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低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她与虞凤天刚相认时听他讲古,说到他年轻时当山匪……突然一击掌,“啊!想起来了!”
楚楚忙问,“想起什么?”
“这个顾焉就是当年提拔阿爹的将军。”
大红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外,“虞将军请二位郡主去大殿。”
瑞王府正殿。
廊下,两列随大司马而来的兵将个个都是高大威猛神情肃穆,只消站在那里便透出一股军人特有的冷硬气势。
婉婉跟在楚楚身后进入大殿。幸而里面的气氛比外头要惬意得多,坐在上位的白胡子老头必然就是大司马顾焉了,看面相挺和蔼,陪在左右的虞凤天和李晋等人也是神态轻松。
“这就是你那个失而复得的小丫头了吧?一晃已这么大了。”顾焉命婉婉抬起头,端详片刻后冲虞凤天说:“不错,很像你。”
示意姊妹俩入席,“我早已听说你们来邺都求学,却迟迟未与你们相见,一来是有瑞王照拂必然妥当无忧,二来是因老夫还有官职在身理应避嫌,丫头们不要跟我这老头子计较才好。”
楚楚很得体的回了几句场面话,并谦卑的表示能得大司马记挂已是荣耀之至。
顾焉抚掌大笑,“阿闯,真没想到你还能养出如此乖巧的女孩儿。是叫楚楚吧?果真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阿闯?婉婉支楞起耳朵,这是老爸的外号还是他原名?虞阿闯……难听死了。
又听顾焉问起她兄长虞维桢。长了多高?骑射功夫练得如何?读了什么书等等,话里话外都透出与虞凤天私交甚深的味道。
末了,顾焉终于提到婉婉,“丑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看眉眼就知道是个小机灵鬼儿。过来,让老夫再仔细瞧瞧。”
婉婉依言上前,才坐下就被顾焉的一只大手托住下巴,惊讶间,一抬眼恰巧与之眼神相对。只见老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确实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见他行动言辞均是慈祥可亲,婉婉便大起胆子问:“您以前见过我?”
顾焉晒道:“何止见过,你还揪过我胡子呢。别看是个小丫头,手劲儿却不小,一下被你薅下来好几根。”
“呃……”婉婉尴尬的窘相让在座众人都笑了起来。
此时的气氛愈发融洽,突见一名王府近卫神色凝重地走到李晋身边耳语了几句。
李晋眉头先一皱,再一松,笑道:“既来了便是客,请进来吧。”转身向众人道:“牟子如已到前门,说是特来拜会燕王。”
婉婉眉心一跳。牟子如!这不是那个那个……
“你爹的对手来了。”
一把白胡子自耳边扫过,婉婉猛扭头,又惊讶又好笑地看着递小话儿的顾焉。犹豫了一下,也凑到他耳边问:“那您觉得他们俩谁更厉害一些?”
“你爹。”顾焉答得非常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