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寻了这么久都寻不到莫生, 原来竟然是在俪国。再次相见，他的身子抽高了一点儿，可依旧瘦弱的样子。
方芷悦将莫生带到自己的院子里头。
见四下无人, 莫生这才不再缩头缩脑的, 乖巧地坐着。
方芷悦给他倒了一杯茶, 道：“那日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生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 才说道：“我醒来之后就回到自己的住处了，之后也没再去过那个地方, 还以为只是做了一个梦。”
方芷悦知道莫生所说的那个地方是指幽谷，她继续问道：“那人是你娘？”
莫生点头。
“将你打成这样的也是她吗？”
莫生再次点头。
方芷悦不解地问：“你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你娘亲那个样子, 你们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没有亲人, 只有娘。”莫生答：“我平日里在山里采些野果子到城里卖。”
方芷悦听着心酸，看着莫生乖巧的模样, 赞道：“好聪明，这么小就懂得做生意养家了。”
莫生被赞，笑了起来。他的脸上还有淤青, 嘴唇弯起时会抽痛, 看上去扭曲得很。他小声说道：“果子都没人要，不过有时会有好心人会给一两个铜板, 如意饭馆的掌柜人很好, 每天都会给我一些剩饭剩菜，还有……”
听着莫生说着他的点滴，方芷悦不知不觉间流下了泪。
“你娘经常这个样子吗？疯起来就打你？”
“不是的。”莫生摇头，道：“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她很疼我的。”
方芷悦想了想，道：“莫生以后跟着姐姐可好？”
莫生点了点头，可又接着摇了摇头。他小声说：“我得照顾我娘。”
方芷悦忍不住将他抱在怀中，安抚道：“放心，姐姐会照顾你娘的。不过你也知道，你娘的病不好办，但是姐姐会想法子的。”
莫生这才高兴地笑着说：“谢谢姐姐。”
……
失心疯之症无药可治。
方芷悦从张院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莫生娘的病不好办。
张院首关好了房门，叹气道：“要是早一些还可以用药稳一下她的心绪，但现在她娘已经药石无效了。”
“那我们只能把她关起来？”
“是的，只能这样，若然任由她在外头，会伤人的。”张院首摇头说道：“现在只能试试长期用药看情况如何吧。不过宫中这样的人多着了，夫人别抱太大希望。”
两人说着话，忽然听见房内妇人的声音闹了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就跟夫君一起去了，都怪你……”
骂了一会儿，又听见她小声地在那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又听见她在骂人。
刚好这时药童端了药汤过来请示。
张院首道：“多叫几个人来，要把她压好用灌的。”
药童得令，叫来了几人进去将人压制。
那妇人被捆绑在椅子上，她挣扎得厉害，不断地叫喊，那喊声几乎充斥了整个后院。
不知灵泉对失心疯是否有效？
方芷悦这般想着，也就迈步进了房间。
神奇的是，原本叫的呼天抢地的妇人在看到方芷悦的那一刻，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目光中带着些许惊慌，忙地下头。
“神了，她好像很怕东家你。”
方芷悦也是心生好奇，她走近了几步，蹲在了妇人面前。
双目对视。妇人先是一愣，立刻喊道：“娘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
方芷悦微微一怔，站了起来。观自身衣着，那衣料名贵，上面的绣花乃是童嬷嬷亲手所绣，是京中妇人常见的样式。莫非，俪国宫中的娘娘便是如此穿着？
她想着安抚妇人的情绪，便说道：“过去的也都过去了，本宫不再追究了。”
“谢娘娘，谢娘娘。”妇人欢天喜地地挣扎着想要跪下磕头，无奈被捆绑着，只能一直点着头。
“行了，你好好服药，安心养病。”方芷悦从药童手上接过碗，手指不经意地碰到药汤里头，将灵泉渗入了一些，递到了妇人的唇边。
妇人突然用脸撞开了药汤，她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说道：“这事情跟我夫君没关系，跟华家也没关系，你为何要杀了他们，为什么？”
华家。
方芷悦愣住了，张院首也同样愣住了。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让我和张老处理。”方芷悦最先反应过来，将其他人都使了出去，这里虽然是俪国，可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待房门关闭，方芷悦还不是不放心地唤了暗三在外头守着。
张院首问道：“你说的华家是哪个华家？”
“华家，华家……”妇人哭了起来：“夫君，都是我害了你，害了你们一家。”
“可是华药老哪个华家？”
“都怪你，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若不是你，我就能随我夫君而去了。”妇人嚷嚷着：“就不该生下你，不该生下你的。”
“你说的华家到底是哪个华家？”张院首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莫生，你就叫莫生吧。”妇人恍恍惚惚地笑了起来：“夫君说，要为华家留一点血脉。”
语毕，妇人的目光变得温柔，碎碎念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不论张院首怎么问，她也没有反应。
“还是让人进来先喂了药，过几日再问吧，也许用了药她会清醒一些。”方芷悦说。
张院首摇头，依旧不依不饶地问着。他半生都为了查华家一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怎么能就此放弃？
方芷悦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房间。
或许，让母亲过来见一见，可能会认识也说不定。
……
一众人等到了房间内。
汪氏见了人，摇头表示不认识。
她说：“华家分支很多，不曾见过也不足为奇。”
方芷悦眨了眨眼，随即唤来了暗三，说：“你让莫生带你回去他家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藏着。”
暗三领命，寻莫生去了。
方芷悦在桌子上泡了一壶茶，招呼汪氏和张院首。
张院首早就问得口干舌燥，终于也肯消停下来。
三人就坐着沉默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暗三不负众望地带回来一叠书信，还有璟玹。
方芷悦一张张看过去，并没多大的发现。
不过是一个女子给自己的夫君所写的书信罢了，里头多是女子的思念之情，还有就是女子怀喜时喜悦的分享。
方芷悦偏抬头看向璟玹，以他的表情来看，显然是已经看过了这些书信。也不知他从里头看出来什么，会使得往日回来总要调戏一下她的他从回来抱着她开始便沉默不语。
“这些信件，有什么不妥之处么？”方芷悦问。
璟玹垂眸，依旧不吭声。
直到方芷悦准备放下信件之时，他伸出了手，在信上落款之处那“婉茵”二字点了点，道：“这是母后的小名。”
他的语调颇为沉重，让方芷悦听着也感到压抑。她微微一怔，再次看向信件。
若这是太后所说，那意味着什么？
她天天在先帝身边，受尽圣宠，有什么话儿不能直接说偏要写下信件？显然，这信件不是写给先帝的。
而且，这些信件在俪国出现，太后又是俪国人，那极大的可能是，太后在给他俪国的情人写信。
方芷悦忽然手指一顿，从中抽出了一张。
里头赫赫写着：我们的孩儿还要出生了，妾很是期待。
我们的孩儿，我们的……
所以，圣上和璟玹，其中一个不是先帝所生？
若真是这样，那么……
方芷悦脸色瞬间刷白了。
若这个人是璟玹，那么太后既然期待又怎么会如此狠心三翻四次加害追杀？所以，这个人只能是当今圣上。
如此想来，先帝宠爱璟玹，即使璟玹中毒将死几乎没机会为帝他也将帝卫队交给璟玹也就可以理解了。这么说来，先帝也许已经知道了此事，因为他知道璟玹才是他们的孩子，所以璟玹才会在出生开始就比其他孩子更得他宠爱。
“当年华家涉猎的生意甚广，人脉也多，也许华家里头就有人替宫中送信也说不定。”璟玹说。
方芷悦接话道：“但灭华家一族的不是太后而是先帝。”
“是的，没了华家，那么太后就无法再与那人联系了。”璟玹面无表情地说：“父皇灭了华家，派出帝卫队追杀华家余人掩饰此事，将母后捧上后位，任由皇兄长大成人。”
“天！”方芷悦不禁动容：“这是怎么样的宠爱才能让一国帝君如此作为？”为了太后，先帝做了如此之多，也不知先帝在璟玹病重之后抑郁而去之时，可是有后悔过？
“昏君。”张院首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众人吓了一跳，立刻唤了人过来。
医馆里头的郎中轮番施针，好不容易才将人救醒过来。
张院首本就布满皱纹的脸似乎更加苍老了，他服了汤药后，人精神了一些，摆了摆手支开了他人，仅留璟玹与方芷悦在房里。
“张老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儿迟些再说。”方芷悦小声地说道。
“迟些就说不了了。”张院首摆了摆手，对璟玹道：“我家姑娘福泽深厚，许是得华家祖先庇佑，但她做事总不得全面，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引起他人多思，你要替她圆过来才是。”
“张老放心。”璟玹语气坚定地说：“有本王在，无人敢多说她半句。”
张老满意地点了点头，才转头对方芷悦说：“孩子，药老一生只为世人能少受病魔困扰，我喜欢你能继承他的意志，华家门楣的光复就拜托你了。”
方芷悦点头，又听见他说：“有了王爷的保证，你就放心用你自己的方法去做吧，光是止血散是不够的。”
他知道了多少？
方芷悦惊讶地看向张院首。却见张院首微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张老……”她轻轻推了推张院首的手，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方芷悦留下了热泪，跪在了床边，哭得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