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既已得报,日后......你打算怎么办?”曲清河问道,自他听说了苏乔病重的传闻,便觉得不对劲,尤其那传闻,似一阵风,在极短的时间里,往尽可能远的地方飘去。他查到背后有太子在作为推手,利用自己布在江湖的网络,把这消息传到各地,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知道。

过了没多久,曲清河又打听到,一直隐藏着身份过得自在的虞飞白忽然离开他暂住的地方,拼了命似的,往临安城赶。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苏乔想要做什么,也猜到了,这背后的缘由。所以他一直注意着宁王府的动向,半点也不肯放松。

直到昨儿,昨儿一早,虞飞白就进了城,却找了一处地方躲着,直至深夜,才避过了巡逻的士兵,悄悄潜进了宁王府。不多时,却被人给抬了出来,那两人乘着马车,拿了宁王府的令牌,安然逃过了士兵的检查,骗开了城门,一路直往乱葬岗去了,往那个,不知聚集了多少亡魂的地方去了。

曲清河便知,苏乔真正报了仇。

只是当时已是夜深,再者,苏乔也需要时间缓过劲来。是以曲清河并没急着过来,而是等着今天天亮后,才进了城。

“自是好好抚养莫愁长大。”苏乔道,对上曲清河怀疑的目光,也不着急,将最后一个丸子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再咽下腹中之后,才道,“前辈一番苦心,乔儿总不能就此辜负了。只好委屈阿淮在奈何桥上多等我一段时日......待得莫愁万事皆宜,我也再无挂念,便去寻他。”

苏乔昨晚一夜没睡,却也是想明白了。

曲清河费尽心思,联合老鬼演了这么一场戏,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天”,故意用“天命难违”来刺激她,便是想利用这个,激起她的不服输,激起她的好奇心,让她勇于与天斗,让她有活下去的动力。

所以自己虽已与曲清河分道扬镳,他却不似以前那样回归于山林之中,而是就在临安附近等着,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

虽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与他的师妹样貌相似。可也不得不承认,曲清河为了自己能振作起来,为了自己能好好活着,可谓是煞费苦心。

既如此,她不如敞开心怀,去接受这份好意。

再者,莫愁也承受不了失去母亲的痛了。

秦长淮去后,苏乔只顾着沉浸在悲伤之中,全然忘却了女儿。

这次高烧不退,虽有外因,可谁能保证不是莫愁因着没了父亲而伤心,加之听到了一些流言耿耿于怀,多重忧虑之下,才病得一塌糊涂。

这些天,哪怕病已经好了,莫愁还是一样的黏着她。偶尔与哥哥姐姐正玩到兴头上,忽然就是一愣,而后回头,只有看见了苏乔,她才能安心的继续玩乐。若是看不见,便会不停地找,短时间内找不到,还会怕得哭出声......曾经那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孩子,如今却这样没有安全感,是她的错。

是她这个母亲不称职。

自从莫愁出世之后,苏乔总为了自己的原因,将她独自抛下。

而秦长淮平日又忙,是以莫愁的幼年,是缺乏父母的关心和爱护的。

胡湘儿虽对她视如己出,可到底还是不同。

旁人再好,也比不上生母。

便是为了赎以前的罪,为了弥补莫愁,她也不能这样自私的,随秦长淮而去。

曲清河望了苏乔半晌,确定她此言真心,而并非只是为了敷衍打发他而说的话,这才略微放心了些,可见她眸中色彩黯淡,再无往日的明亮艳丽。

就如同,一个精雕细琢的玉雕,尽管美到了极致,却没有灵魂,没有生气,只是一个死物。

“可是,你开心吗?”曲清河问。

“开不开心,有那么重要吗?活着,不就成了?”苏乔笑问。

活着,就成了?

是啊,蝼蚁尚且偷生,能活着,自然是最好的。

曲清河也是这样说服着自己的,所以这些年,他活得畅快恣意。因为他死不了,既然死不了,就好好的活。

可是,活着,一定比死了好吗?

老鬼困在冰层底下那么久,在那活了那么久,受折磨了那么久......那样会比死了好吗?

此后半生,牵线木偶一样活着,再感觉不到喜怒哀乐,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只是成为一个象征,一个没有感情的摆设一样活着,真的比死了好吗?

这样的活着,和死了,区别又在哪?

在于她是不是能行动,是不是能说话?

行尸走肉是人吗?湘西赶的尸也能行动,那些尸首是活着的吗?

活和死,到底是由谁来定义的?

曲清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望着苏乔,她依然那样恬静,唇边挂着刚刚好的笑容,叫人觉得舒适,就像是刻上去的一样。

好一座精致的玉雕。

“那......你可要书安他们护着你?”曲书安问,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苏乔做些什么。

“何苦呢,他们是属于江湖的,成日里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中,羽翼也失去了色彩。倒不如放了他们去,叫他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苏乔道,那是她求而不得的,又怎能将别人的夺去。

这一生,她未曾自由过。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自己的喜好。无法选择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心一意。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也......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死。

王氏教她做一个好女儿,胡湘儿教她做一个好妻子,莫愁让她学着如何做一个好母亲。

可她只想做自己,只想做苏乔。

只有秦长淮让她做自己。

只有秦长淮允许她随心所欲,允许她不被规则所束缚。只有秦长淮,全心全力的支持她,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苏乔做自己。

可秦长淮死了。

他独去了奈何,带走了苏乔。

而今留下的,不过是苏征衫的女儿,莫愁的母亲,宁王的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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