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旅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灵素峨嵋 > 第二十章 不幸
时间转眼又过一年,李叔一家早已在那南海椰子岛上安定下来。小岛之上除却李叔一家,唯有着另外两户李姓人家,皆是以打鱼为生,小岛早已没有了李叔父辈口中传说的岛民八百,家家酿酒为生,往来商船络绎不绝的兴盛面貌。不过倒也乐得清静,李叔与易小天二人早已将岛上废弃酒窖收拾一新,椰子酒的酿造手艺也逐渐成熟。

  这一日,海上阴云密布,遮天蔽海,万里海面死寂无波,李叔和李婶前一日驾舟去往离椰子岛最近的大陆海滨重镇临海城换购物什,还未回来。易小天独自在岛上家中百无聊奈,颇感烦闷,干脆一头扎进酒窖地室,拾掇起酒料椰果来,不知不觉之间便已过去数个时辰,易小天早已是汗流浃背,精疲力尽,一头倒在用于覆盖椰酒保温发酵的干草堆里,敲开一个青椰咕咚喝完,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易小天只觉头晕脑胀,挣扎着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周遭一片残垣断壁,墙角处一口破黑铁锅,歪歪地架在三个鹅卵石上,锅下火光昏黄,奄奄一息,一个胖嘟嘟的小小背影坐在火边地上,好像是在愣愣地看着火焰,一动不动……

  “这儿……这儿是?……又儿妹妹?……”易小天头晕目眩,竭力想要坐起,却始终如同中了符咒一般动弹不得,唯有吃力地转动眼珠,想要将周围一切看得真切,心中对着那熟悉背影呼唤、呐喊、嘶吼,嘴里却怎也出不得声来。

  虽然不明所以,但那感觉又仿佛真真切切,易小天十分确定那背对自己的胖胖丫头,就是幼年的温又儿。渐渐地,易小天放弃了想要动弹的挣扎,反而十分放松地眯起了眼睛,体会着这亦梦亦醒中的思念和回忆,享受着那于现实之中无数次梦回的幻境,不知不觉中嘴角弯曲上扬……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火光暗了,那丫头抱起一块烧热的石头,揣在怀里,笨笨地站立起来,慢慢地转过身来。火光已灭,唯剩几束穿透破败屋顶的淡蓝月光透射进来,其中一束刚好落在那丫头面上,易小天看得真切,不是温又儿那小叫花子又是何人?再也忍不住想要大叫爬起,拼命地挣扎……

  只见温又儿一身破烂衣衫,蓬头垢面,抱着那石头向着易小天走来,刚迈出第一步小小的步子,被月光照得水汪澄亮的双眼,便滴滴答答落下起了泪雨,掉在胸前怀抱的滚烫石头上面,滋滋作响,蒸起浓浓水雾。

  易小天万分挣扎想要起身,依然动弹不得,头上青筋暴起,双眼潮湿血红。

  “小天哥哥……”那丫头继续向前迈着步子,稚嫩的女孩声音传来,隐约的小小身影穿过水雾,一袭淡紫裙裳,温柔端庄,婷婷而立,立在易小天跟前。

  易小天挣扎着终于抬起了左手,直直地伸着,五指用力地张开,不停地抖动,那紫衣少女乖巧得蹲了下来,将玉白的脸蛋儿放进易小天掌心,温柔地摩挲着,只是那眼中泪水,顺着易小天手臂,愈发汹涌地不住淌下,湿透易小天心口……

  易小天苦痛酸楚,眼前模糊,用力眨眼欲要将严重模糊泪水挤出,将眼前之人看得真切。用力闭眼之后睁开双眼,紫衣少女一动不动,左手掌心里,温软逐渐变得冰凉,易小天用力使劲看去,面前少女已然一尊瓦灰石像,坚硬而冰冷,双眼处没了眼珠,漆黑空洞仿佛两个无底深潭,不住往外倾斜着偌大水柱!屋内水位不断抬升,逐渐淹没易小天口鼻,呼吸不得。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易小天惊愕、苦痛、不甘,最后一次拼尽全身力气,“啊!……”地大叫一声,终于坐了起来,呛着喷出胸中积水,猛烈地地咳嗽过后,呼呼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呼吸平稳下来,易小天一把抹去面上水珠,只见地窖里面已经水深过膝,一颗一颗的椰子杂乱地漂浮着,地窖洞门处仍然不住往内淌着浑浊的水流。

  “不好!”易小天大呼一声,弹地而起,抄起墙角铁锹,夺门而出。怎料此刻海上狂风肆虐,暴雨如瀑,易小天刚出地窖洞门,便被劈头盖脸而来雨水呛得无法呼吸,恰好一阵狂风刮来,给整个人吹倒在地,滚回洞内。

  慌乱之中定下神来,易小天心里盘算,洞外这天气大概便是以往李叔所谈起过的雨暴飓风吧,百年一遇到,可是厉害得紧,稍有不慎便要屋毁人亡。想到此处,赶紧四处翻找,翻出几张油布油纸,将整个地窖洞门严严封死,又用铁锹、锄头等物件将洞门死死抵住,还好整个酒窖地洞只得这一道口子与外界相通,基本算是堵住了水流,易小天搬来两根条凳并在一起,躺上去已是筋疲力竭,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过去多少时辰,酣睡无梦。熟睡的易小天觉得脚心甚痒,懒懒的醒了过来,但见脚端条凳上,黑乎乎毛绒绒的一团,仔细一看,不知哪里来的一只硕大老鼠,正瑟瑟发抖。生平最讨厌老鼠的易小天正欲将其一脚踢飞,眼力余光所及,整个地窖都浸在过膝浑水之中,唯独身下这两条并排条凳略微高出水面,顿时又心生恻隐,微微收了收脚,让出一小段条凳空间,由那大老鼠暂时避难了,而那大老鼠仿佛也是略通人性,吱吱叫了两声,蜷缩在条凳端头,丝毫不再靠近易小天半分。

  易小天起身下水,走至洞门处检查了一番,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晌,洞外依然狂风暴雨,便又走回条凳上盘腿而坐,顺手捞起身旁水面漂着的一颗大椰子,用裤兜里掏出的小刀费力地戳了个小眼儿,一口将汁水喝光,肚子里咕噜噜地叫着,饥饿难耐。

  看着条凳那头的大黑老鼠,嘿嘿自嘲一笑,却又吓得那畜生瑟瑟发抖起来。不知是对那老鼠所讲还是自言自语,易小天呢喃般小声嘀咕着:“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这黑臭老鼠的。”一边用小刀一点一点将怀中椰子一剖为二,一半放到那老鼠跟前凳上,一半仍然抱在怀里,用小刀一点点挖出白色椰肉,小口吃着,那黑色大老鼠似也饿得不轻,爬进椰子壳里窸窸窣窣啃了一会儿,望着易小天吱吱叫了几声。

  挖完半个椰子,腹中饥饿稍减,易小天丢下椰子壳,凝神静想,自己困于酒窖之内不知多时,但根据直观感觉应当时间不短,李叔李婶去往临海城中当要两天才回,飓风之时应当尚在临海城内,可千万要安然无恙。另外之前梦里所见又儿妹妹之情景,怎得那般奇怪诡异,莫不会是又儿有何劫难?还是自己对妹妹过分思念,才得做如此怪梦?百般思虑、担忧、恐惧,压的易小天心中郁闷,急切想要一探究竟,化解担忧,无奈却又被困于这地窖之内不得而出,顿时头痛胸闷,浑身燥热难耐,突然发狂似地翻身而下,泡进水里,任由冰冷的积水灌满口鼻眼耳,一动不动,唯独凳上那大黑老鼠着急地转着圈儿,吱吱叫个不停。

  片刻,易小天猛地从水中坐起,一把抹去头脸上的浑水,于条凳盘腿坐下,开始修炼心法以求磨耗时间,入定之后便是再无动静……

  “小天!小天!”一阵急切的呼唤声音响起,易小天猛的惊醒坐起,只见五六张熟悉的面孔将自己团团围住,面色关切焦急。易小天认得,面前几人皆是椰子岛上村民,平日里与李叔李婶一家常有往来,邻里之间时常相助。

  “唔……,阿伯、阿妈你们怎么来了?外面怎们样了?我叔婶回来了吗?”易小天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面前老头儿双手,焦急万分。

  老头儿不答,慢慢抽回双手,扭过头去,捂面摇头。

  易小天一把推开面前几人,踉跄着冲出地窖,风雨已停,岛上一片狼藉,自家木屋所在处,空空荡荡,独剩些许断瓦残柱,凄凉地散落地上。愣愣地看着眼前景象,易小天状若游魂一般摇摇晃晃走近废墟,两卷草席,直挺挺地并排躺在空地上,扑通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将草席打开,李叔李婶僵硬地面庞上,定格着惊恐和焦虑神色……

  一众邻里村民站在易小天身后,默默叹息流泪。任由易小天呆呆跪了半个时辰,身后一精壮汉字走上前去,一手抚住易小天肩膀,声音悲伤而低沉:“小天,节哀顺变吧。只因你叶伯昨日出海,至今未归,昨晚又突遇飓风,你叶大哥万般焦急,于是今早风浪稍弱,我便同你叶大哥出海搜寻,不曾想到未曾找到叶伯身影,反而搜寻到李叔李婶的残破小船,当时李叔尚有一口残气,从李叔口里得知,老两口原本本已预见海上大浪,计划今日才返回,无奈着实放心不下从未经历过海上飓风的你一人在家,才决定冒险返航,怎知冲破了重重风浪,就在离家20里外,不慎被巨浪打碎木船……”

  易小天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望着八年多来对自己视同己出的至亲之人,又闪过幼年大火里哀嚎的父母面容。无限伤痛怨艾,直逼得浑身戾气汹涌,满头青筋暴起,双眼血红,直直地怒视苍穹,仰天长啸,似是在驳斥那无情命运,弄人造化!

  傍晚时分,在众邻里的帮助之下,易小天点燃干柴,火葬了李叔李婶。久久伫立,易小天终于恢复神智,面无表情,待火焰熄灭,直直抓起一把滚烫骨灰,和着岛上泥土,一口吞下。剩余骨灰则按照椰子岛习俗,洒入了大海。

  断然拒绝了众人收留,向着阿伯阿妈们深深鞠躬谢别后,易小天转身推舟下水,直直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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