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雨渐渐停了，可天色还是暗的。“宋亦儒，我不会负你，也不需要你在经济上给予我任何支援。只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
“好，你说。”
“你不要急着答应我，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当年灿灿，就是金灿，他失踪之后，警察找到了在巷子里行凶的人。根据他们的口供，他们在用铁棍击倒灿灿发现他没有呼吸后，将他丢到了，”叶燃握紧双拳，愤怒和悔恨让她双眼满是泪水，“丢到了河里。警察后来根据他们说的位置进行过大规模搜索，但一无所获。虽然他们都认为灿灿生还的可能性很低，但我始终不能相信。当年事情发生后，我因为擅自离团，已经不具有赴美资格，这几年，我陆陆续续将存到的钱寄给了当地的华人事务所请他们帮我调查，却也毫无消息。可是如果是你，或许可以帮我托付更加值得信赖的人，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人脉，实在寸步难行。”
“好。”宋亦儒答应的很干脆。他们都知道希望渺茫，但叶燃的眼神如此真挚，他猜想，或许这些年，寻找金灿才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还有什么？”
叶燃摇了摇头，“没有了。”
宋亦儒点了点头，“论文的事情你不问，但我总还是要告诉你。抄袭你论文的张悦，她的父亲是你们经管学院的院长。那篇论文与其说是抄袭，不如说是偷窃，她直接将你的论文换了一张封面交了上去。这次的事情我原本只想帮你追回分数，可事情的发展比我想象中严重得多。我的人在查张悦时竟然查到了两年前她父亲张峰猥亵女学生的资料。那个女孩当年曾向警察报案，可当时的公安局局长用自家儿子的特招做条件帮张峰遮掩了此事。说来也怪，我的人刚行动，就有人听到风声，匿名寄了资料过来。”
“那个女孩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女孩出身贫困，家境不好，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听说她的父母当年为了钱，硬是将她从公安局门口又打又骂拖回了家。没多久，她就喝农药自杀了。”
叶燃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篇论文会牵扯出如此多的内幕，甚至是关系着一个花季少女的命案。家境不好，两个弟弟，“你说的女孩，不会是叫王娟吧？”
宋亦儒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好像是吧。具体内容我没有仔细看。哎，你等等，好像资料我丢在车上了。”宋亦儒打开副驾前的收纳抽屉，里面果然有一个文件袋，他递给叶燃，让她自己看。
叶燃在第二页找到了女孩的名字，王娟。竟然真的是她。
“我认识这个姐姐，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善良，热心，对生活充满希望。我曾受过的苦和她比起来简直不能一提。可为什么，这样努力的人，却会死在最好的年华里？”叶燃的眼神很空洞，世界太可怕了，她抓不住一点儿光芒。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谁都希望它公正、平等，对世人充满善意。可是有光明就有黑暗，有平等就有阶级。法律，你以为是维护平等的吗？其实，法这个字，最基本的解释就是统治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手段。”
“如果你这样说，贫穷的人难道就不该活着吗？”
“当然不是，如果世上没有贫穷，自然也不会有富裕，万事万物皆有对应。而活着，只是每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其实平等很简单，只要无论你在任何位置，都以平等的心态看待他人，弱者见弱，强者见强，都一视同仁，便好。只是大部分人，为弱者时憎不平恨不匀，成为强者后又如同弥补心里缺失般对弱者进行毫无底线的掠夺，这才可怕。”
宋亦儒的话听着冷漠，可叶燃明白，道理就是这样的。“张峰会怎么样？”
“性侵的证据不足，加上受害人已死，要定罪很难。可是如今舆论压力在这儿，风头一起，检察机关介入，他这样的人，贪污、受贿是逃不掉的，牢狱之灾也是免不了了。”
“就这样了吗？那条人命他不用赔吗？！”
“叶燃，对他这样的斯文败类，身败名裂未必不比严苛的刑法来的残酷。”
叶燃望着窗外，想起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笑起来干干净净的女孩子。
“别胡思乱想了。斯人已去，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惩戒恶人以告慰亡灵罢了。走吧，我今天带你来这儿是做检查的，张叔叔昨天还给我来了个电话，让我无论如何要带你过来。”
“我不做检查，我不喜欢医院。”
叶燃存在感微弱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她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如果不触及伤口，她就是麻木的，喜悦与悲伤的情绪都很淡。最简单的例子，每个人都会有喜欢与讨厌的料理，可是叶燃无所谓，对她来说，食物只是果腹，即便只是白粥，你一味给予，她就会一味承受。
这还是第一次，宋亦儒听见她说，不喜欢。
“那就不去了吧。”宋亦儒挑着眉毛，笑着看叶燃吃惊的模样。“岁月苦短，不过是求一晌贪欢，不喜欢的事情不愿做就不做罢了。只是叶燃，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总是要负责的。”
叶燃点点头，“给我酒就很好了。”宋亦儒笑的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