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旅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詹嘉懿樊梓夫 > 既得这杯茶,共半生相守6
他一直在拨她的号码,却总是没有人接。总以为是她在家里玩的太兴奋了,没注意到电话。

所以当几天后接到她的电话后,十分激动。“你怎么才来电话,我急死了知不知道。”

那头出现的明显温柔的女声,让他疑惑。

“喂,您好,请问您是詹嘉懿女士的亲属么?”

他是接了电话之后第二天赶到的,她也没像其他车祸伤者那般的浑身包满纱布。在他看来,她只是睡着了。

她爸告诉他,她确实只是睡着了。她没有昏迷,那她是怎么了。他没有去问,只是默默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

他请了几天假,后来她爸劝他回去上班了,这里有他在,不用担心的。他就真的不担心了么,怎么可能。

没杭州冷,但潮湿,冷进了骨子里,全身关节都觉得刺痛。他穿着毛呢大衣,里面一层保暖内衣,再就是一件衬衫,没来得及擦亮的皮鞋。他此时在这个屋子里,觉得很暖和。

眼前的那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顶多比他大个三四岁。“简单来说,她暂时听不见,也无法跟人交流了。”

他要的简单粗暴的答案,一下子横在他脑子里,冲的想要跟他干一架的节奏。他呆呆的接受了那医生的安慰,他的肩随着他的几下轻拍耸动着。

还好,也只是听不见,说不出话来而已嘛。她还活着,就够了。他离开了医院,打了车,准备今天赶回杭州。

外面的天色灰灰的,这大白天的硬要开了灯才显的周围亮一点。他坐在候车厅,等着大巴的到来。

快过年了,这一个月到处可以看见购置年货的人。他还打算过年到她家去,正式见岳母岳父。

就这个小镇,挺安逸舒适的,他不懂她怎么讨厌自己出生的地方。看来是很普通的小镇,他没发现它的可恨之处。

除了上车的时候,有人占了他的位子,其他没了。车上开了空调,他觉得热了。但还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睡着了,睡的很香。

他首先回了趟他们在杭州租的小屋里去,空荡荡的,但什么都还是从前那样就像她还等着他回家一样。

这年,这行的市场不景气,公司一年来没接几个大工程,全都是小打小闹。他老早嗅到不安的气息,在网上到处投递简历,另谋生路。

这样,才能保证两个人的生活不会受影响,他肩上的责任太多,不肯松懈一秒。刚在家里待不过几分钟,就出去搭了公交,此时的公司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做错什么。

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做的够好了,可还是觉得他什么地方对她不满。结婚后,他没有笑过,不过她觉得这个不能代表什么,毕竟自从他眼睛坏掉之后,他也就告别了笑容。

他连话都不肯讲全了,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她很是苦恼,总要变着法的猜他出的谜题。

她隐隐约约怀疑,这一切都跟婚礼那天嘉懿没能到场的缘故有关。妈自然也去她家瞧过,家里没人,便又折返了。

他衣服竟然穿反了,真是的。她敲了敲他的肩膀,把衣服直接从他身上扒掉了,他反抗了一下,她怒声说,“反了,反了。”

他耷拉着脸,很难看的表情。她帮他又重新穿好衣服,“衣服反了,行了,扣子自己扣吧。”

她往窗外看了看,确实难得的好天气,昨天还阴沉沉的,今天就出太阳了。“出去走走不?今天好天气呢,出太阳了。暖和,比屋子里暖和。”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摸索着去拿自己的拐杖。她跑去推轮椅,推到他身后,轻拍他肩,示意他坐下。

果然乖了很多,他只要出来逛,就会比在屋子里要阳光些,连脸上的表情,都渐渐暖和起来。

妈去买菜去了,不然也要让她好好享受享受这愉快的散步时光。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对他才没有那么多怨言。

他闷声的坐在那椅子上,任凭她左拐右拐的,把他推过来推过去。鼻腔里涌进大量的泥土的芬芳和混有和绚阳光的空气。

没有视觉的世界真的太可怕,他现在才知道那些瞎子的痛楚。只因为他是瞎子了,每天一睁眼,还是黑夜一般的黑,没有改变。

每天不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穿好衣服,去上班,去忙碌。每天只能拼命找寻那根指路的拐杖,还有出门必备的轮椅,他的腿都该萎缩了,再这样下去。

可他还得这样下去,没办法复原了。就像他妈脸上的皱纹一样,无论用再多方法也没办法让它回到当初的样子。

她妈在菜市场逛了几圈没有找到藕,正认真的低头看着那零零散散摆在市场外面的小摊上的菜。

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还是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显然对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还好,没认错。

不然多尴尬啊,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大街上这样像小姑娘似的嬉闹,应该会人唧唧歪歪的吧。

也是,她怎么会将她认错呢,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不过当年她早早的退了学,不然她的前程应该很光明,生活应该比自己要好的。

“我前几天去你家找你,都没看见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儿子结婚啦,本来我还送了请帖给嘉懿呢,你没来,她也没来。她有没有找男友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见她默不作声,她也就没说话了。两人一路走回来,都是她话多,没停过。她闷闷的嗯了一路,也没嫌弃她什么。

终于到了家,她低着的头,终于抬了上来。望了望身边的那个喜笑颜开的女人,“她前些日子回来出车祸了,所以没去成。我那时在外地呢,没赶回来,忙的很。”

她本来前一秒还笑着的脸突然僵硬了,两行不属于同情的泪终于流出来了。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打算跟别人说他儿子的事了,却在这个消息过后,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

不知怎么,她觉得两人的命运都一样的苦呢,虽然她现在比她有钱,但有钱又怎么样,不可逆的事实推翻了一切。

她们哭过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又聊起读书时候的事情了,不知不觉她又泪流满面,不是为女儿,全为了自己。

那年她十七岁,正青春。本是认真读书的好苗子,老师都觉得她很有希望考上大学。可那天回到家中,中午吃饭的时候,爸吃了一会儿,停了夹菜的动作,最后干脆放下筷子。

“凌啊,咱就别读书了吧,读了高中就行了,别耽误时间。家里也没钱供了,你找份工吧。你条件不错,能找份好点的。”说完,他继续将筷子伸向自己这头的苦瓜,夹了不少放在碗里,细细的送到嘴里,仿佛它是山珍海味般鲜美的动情的品味着。

她的心是从那一刻碎的,不知道碎成多少块,她没有弯下腰去数。那一口饭始终咽不下去,最终她放了筷子,冲向长堤,那口饭,不舍得吐掉。

倒是吐了很多苦水在路边,哭了多久也许只有坐在她们家隔壁的茶馆老板才清楚吧。他在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前站了很久,盯着外面的路人,生怕有一个是条子,他家明着是茶馆,暗地是麻将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这也算是他们那个小镇,唯一一个约定俗成的传统。茶馆皆为麻将馆,里面老头老太太,没事干的人,凑热闹的,还有瘾君子,齐聚一屋。里面很多娱乐方式,纸牌,麻将,连押大押小这种玩法偶尔也会有。

她始终想不通,到现在也一样。痛哭过后,便是寻活儿干,家那边没有现在这么多事儿做,城东面有家机械厂,里面招女工,她便进去了。

刚开始,作为一个学生的清高情绪,还没能从她身体里脱离,很难习惯跟这群大字不识的人坐在一起,流水线的劳作。

后来,她绝不是与他们为伍,慢慢同化了,而是坦率的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新的处境,依然像以前那样,回到家便拿起书来看,没有懈怠。

而作为朋友的燕子,很是惋惜,不过,她虽然没跟她那样沦落到工厂里面,但成绩也没她的好,后来也没考上大学,靠家里混了个文员的工作。

她们俩几乎同时谈起恋爱,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什么。到现在除了她没能上大学这件悔事,还有嫁给孩子她爸这件难以挽回的冲动行为。

两人婚姻都失败过,只不过她重新又站起来了,而她决定至此以后只为自己而活,随缘。

“我应该去看看他的,他好歹吃了我这么多年的饭菜,也算的上是半个亲儿了。顺便带点好吃的给他,走,我今天去你家做菜,欢迎不?”

她望着提着两手鼓鼓的塑料袋的她,点了点头。

此时的医院,还是如此的喧闹。家属每天都将这里顷刻间变成一个菜市场,拉家常的,高声谈论病情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那谁谁被轧折了腿,被撞了脑子。

她爸静静的坐在那小床边,几乎很少离开。像尊雕像似的,就连吃着医院的盒饭也要呆呆的盯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早就醒了,也许根本就没有昏睡过,她只是想闭闭眼,让自己知道,自己还好能感觉到这周围的一切,这么冰冷。

她看着正吃饭的父亲,张了张嘴,没有声响。这孩子,平常多爱笑啊,笑的多大声,连街坊邻居都听得到。

他停下了咀嚼,将那盒还没吃掉多少的饭菜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一张口袋里准备好的便条纸,并拿了自己放在柜子上的那只笔,递给她。

此时有了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的声音,总算是有一丝动静。

他望着那纸上的字样,禁不住哭了。第一次在孩子面前这么没出息的掉眼泪,他却不想让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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