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的这一夜,也没有睡着。更新最快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又是愧又是悔,又是疑惑。

她想自己今日是唐突了,也不知自己哪一根筋搭错了,会在冲动之下那样质问高羡。可高羡为何会看上自己,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头绪来。

她将从与他初相识到今日的一丝一缕都细细梳理了一番,却越想越奇怪。他似乎是从一开始便对她分外上心了,可自己此前莫说与他相识,便是连面也未曾见过。

阿慈想了整整一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私心里只觉烦恼不已。但在烦恼之中,倒是高羡的一句话,教她听进去了。

高羡说,可以将端王府里的账目好生地理一理了。

阿慈虽然对他有千重疑惑,万般不解,但这些时日相处之下,对他的眼界决断,也是深信不疑。于是天才蒙蒙亮,她便躺不住了,坐起身来喊林嬷嬷,去将王府中各处的账簿悉数取来,她要看账。

……

一连几日,阿慈从起后便一直待在暖阁中,案上放了一摞的账簿,她就一本接一本,一页接一页地细细翻看,不时还要在手旁的一只小册子上写些什么。

只是她看账的间隙,不知怎的,却总会忆起那一日在暖阁中,高羡拉着她的手睡着的情景。那一日的炭火好似生得格外暖,连同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是暖洋洋的。

她每每觉察自己走神了,便拿手拍一拍脸,再回过头去看账。可看不了多久,思绪又会飘忽不定地绕到高羡身上去。

她就这般,在看一会儿账、走一会儿神里,勉强费神地过了几日。

但几日的工夫,倒也不是一无所获。阿慈在看过几日的账后,渐渐也发觉了王府中的账有些不对头。

账面上的进出项款,乍一瞧去出账入账皆对得上,是没问题的,可偏偏许多银钱用量却不甚合理。譬如一件至多五两银子便可以做成的事情,却总要花上六两七两甚至更多。

若单拎一项来看,显然不足以为虑,是以长久以来也无人说起,可如今她总到一处来看,便意识到这些超支的银钱数目虽小,却也架不住接二连三、左一项右一项地超。

阿慈在发觉不对的当下,便想再请一个人来看看。

她对王府中人不放心,唯一放心的思妤又是个不懂看账的,阿慈想来想去,又想起了高羡来。

他既然会帮忙料理端王府家规,想来应当也懂一些账才是。只是……

阿慈瞧着旧日高羡曾在暖阁中坐过的那张圈椅出神,那一日高羡走以前才撂下了话,往后端王府的事情,他再不插手,就算自己如今觍着脸去找他,只怕也是要吃闭门羹了。

阿慈想着,又蹙眉长长地叹了一声。

她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罢。

便这样想着,才教她又想起迟恒来。

她虽不知迟恒会否懂账,但想来他家世不差,自己如今又做到了左都御史,对账簿,即便是不算精通,也应略晓得一二的。于是她甫一想起,便差人往迟大人家中递了信去,请迟恒若得空时,务必过府一叙。

阿慈也没料到,请他过府的信才递到他家,翌日一早迟恒便登门了。

阿慈照例在偏厅接待了他,与他双双坐下后,又命丫鬟捧了两盏热茶上来,道:“妾身不想迟大人会来得这样早,昨日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不知有否打扰了大人。冒昧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迟恒坐在一旁,微微笑道:“昨日见王妃信中,直言是遇到了些难事,下官虽不清楚是怎样的事情,但王妃有不解时能够想起下官,下官已然欣喜之至,怎算是打扰。况且今日本也罢朝,我在家中闲坐也是闲坐。”

阿慈这才注意到,他确是未穿官服,只戴了只方巾,身着印了卷云纹的水色道袍,外罩一件氅衣,倒更衬出他的温文尔雅。

阿慈笑一笑:“是。既如此,那妾身便直言了。今日请大人来,是为王府中的一桩要事。”

她说着,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喊林嬷嬷领屋子里的下人们都退出去了,待到下人们悉数出了偏厅带上门,她才又从身旁的一只小布包里,取出两件一大一小的簿子来,递与迟恒。

迟恒接过:“这是……”

“这便是我想与大人请教的事情了。大的一册乃是王府中前院的分账,我不好将王府中的所有账簿都拿了来,便择了这样一本最能见端倪的;小的一册则是我清理账目时誊抄的一些不寻常之处,大人请看。”

迟恒应声低下头,将两本簿子搁在身旁的小方几上,仔细翻看起来。

那本大的账簿足有近两寸厚,翻看起来必然是吃力的,而那本小的簿子虽然薄,却因阿慈在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备注,也少不得耗费许多工夫。

迟恒用了约摸三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将两本簿子粗略地翻了一遍。

他合上账簿,抬头望向阿慈:“王妃的意思,我大概了解了。”

“如何?可是我看差了?大人以为,这当中可是有什么问题?”阿慈压低了声音问,面上神色一改先前的平静沉稳,渐而显出一点担忧来。

迟恒如她所预想的,点点头:“娘娘没有看差,虽说王府用度较寻常人家定是要奢靡一些的,但也不至于到此种境地。只是这些都是小事,王爷生前公务忙,就算是核账也只是粗粗看一眼,兹要大数目上对得上也就罢了,是以很难察觉。做这账的人,定也是吃准了王爷无暇细问这一点。”

阿慈皱眉:“那依大人之见,现下该当如何?”

迟恒道:“王妃且不急,既然今日王妃提起账目的事了,则我心中也有一点怀疑,不妨与王妃娘娘直说罢。”

阿慈见他面上神色渐渐也变得凝重了,料想他接下来所言的,必然是一桩关系重大的事情。两只揣在衣袖当中的手,不由暗暗地紧了紧,道:“大人请讲。”

迟恒低声道:“其实,王爷生前也曾与我提过一回,王府中的账目似乎不对……”

话一出,阿慈登时讶然,两只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那时是在给王妃备聘礼,忽然有一天,王爷与我说起,他因备聘礼之故翻了王府中的账,却发觉账目水分很大,且他心中也有一位怀疑的人,只因其时忙于成婚之事,才耽搁下来了。本打算是等王妃过府之后,再慢慢梳理的,却不想……”

他的话谈及此处就没了声,可望向阿慈的一双眼,眼里却是凝重又添意味深长。

阿慈心中突突地跳着,只觉喉间好似陡然发涩,她干哑着嗓子,低低问他:“王爷可有同大人说过,那位怀疑的人,姓甚名谁?”

迟恒点点头,旋即往门外望了眼,又向阿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是,胡开源胡管家。”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